朝我发问的这个男人,叫何宇今。
他就是我之前在博贺皮具厂里的老乡同事,他离开工厂前一晚我请他在工业区门口大排档撸串,浓酒几巡之后何宇今说我在设计这块有些天分,他敦敦教诲我可以留在厂子里多看多学多积累自己,他相信我以后会大有作为,而我则举杯祝他前程似锦,后面何宇今趁着我上洗手间的空档把单给买了,事后我怎么给他钱他都不肯要。
翌日我请了半天假送他去车站,公交车上人头攒动我们快被挤成沙丁鱼罐头,何宇今说他哪天要有本事买辆小轿车,他就载我去兜风。
当然像这些临别前说的话,几乎全部可以归于玩笑那一类,事实上何宇今很快换了电话号码,他连企鹅都没再上,我们就这样失联。
再见时,他站在李岩的身边,他穿着平整利落的西裤衬衣,他戴在手腕上的劳力士不无向我昭示着,曾经与我一样每个月磕在千几百块的潦倒里面的何宇今,他现在混得还不错。
而我,还是那个鬼样子。
内心滋味杂陈翻滚混合着,我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故作坦然自若:“对的,是我。老何,好些年没见了。”
我还来不及将横陈着几条伤痕的手臂往后躲藏,何宇今已经皱起眉头落过来:“陈十,你手怎么回事?怎么伤了?”
更是恨不得拿出包里的小刀啥的感觉挖条地缝供我钻下去,我泰然自若扯淡:“没啥事,就我刚刚裁布不小心给划的,它看起来虽然像划挺深但其实一点都不疼。”
侧了侧身朝向李岩,何宇今声线浅浅:“李总,这位小姐是我多年故友,她现在受伤了,我想先送她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关于项目的对接洽谈,可否另约时间?”
我忙不迭摆手:“别,老何你忙你的哈,我家里有药,我回去弄就行…。。”
这时,一直闷不做声的李岩朝我投来半束余光,他轻描淡写的口吻:“孰轻孰重,我相信何总自有定夺,何总随心即可。”
卧槽,我怎么听着他这话,我那么想呼他一个大耳光子呢!瞧他那副德行,有话直说他能死啊真是的!
一听李岩这么阴阳怪气的,我更不敢麻烦何宇今,我忙不迭再度拒绝:“老何,你真忙你的去,这小事一桩,我能行…。”
对我作了个稍等的示意,何宇今还是与李岩保持平视:“那太感谢李总的通情达理了。”
再走两步与我站在同一边,何宇今伸手说:“陈十,你包包我帮你拿。”
我还迟疑着,李岩冷不丁哔哔了一大串:“何总,陈小姐还不至于那么脆弱,想当初她一个人孤身只影连个帐篷都不带,就敢去走狼塔,这点小伤对她来说,确实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微微一怔,何宇今恍然大悟:“原来李总与陈十认识?”
“何止。”
抖了抖肩,李岩漫不经心的说:“那时是我收留她,睡的同一个睡袋。”
什么鬼,李岩这丫是脑子进泥巴了还是咋的,他扯淡那么多是想要表达啥?
与问号堆积在一起的,还有被狼塔的风吹干的尴尬化作粉末到处弥散,我越是进退维谷越是无从搭腔,而何宇今适时的开口接住了李岩这般看似漫无边际的话题,他说:“此前我一直听闻李总人品过人品格极高,现在我更笃定相信了。”
将我包包拿在手上,何宇今再欠了欠身:“李总,再约。”
眼看着何宇今压根不听我的,这时李岩又在跟前,我要再三拒绝何宇今的帮忙,说不定会让他面子上挂不住,我只得随他了。
一与李岩分开,何宇今就一扫刚刚那种慢悠悠的作风,他大步流星走得极快,不多时他就带着我来到停车场区。
与我的判断无疑,何宇今果然是混出了个人样,他的座驾是一辆路虎,我之前在地铁里投放的小广告里面看过,拿下这个车型起码得一百来万。
我当然确信当年在博贺皮具厂时,何宇今对我来说亦师亦友,他给予我的那些人生指引和友情使得当年初入社会的我避免走弯路,也让我在这孤独沉浮的异国他乡有零星支撑,但我也知道时隔几年重逢的今天,我与他之间有暂时无法逾越的隔阂。
循着礼貌坐在副驾上,我全程很呆,不知从何开口。
沉默过了个红灯,何宇今打破沉寂说:“距社区医院还有两公里,陈十你把手抬高些,这样血可以流慢一些。”
我再加一块纸巾垫在伤口下面:“老何,其实我真不用去医院,不然你把我搁路边,你回去该干嘛干嘛去…。”
“不要和我说这么生分的话。”
何宇今看了我一眼:“我们是很好的朋友,这事一直没变过。”
我埋下脸来,干笑一声:“嘿嘿,算起来,咱们起码有三年多快四年没见了。”
“三年外加个月。”
收回目光,何宇今一点不含糊将车开得飞快:“你还在博贺?”
手指卷起半握拳,我简单答:“我早出来了。”久禾书苑jh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