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远辩解道:“我这是教育,团团你懂吗?父子之间,师徒之间,怎么能叫揍呢?”为了讨好女儿,顾怀远蹲下,尽量与团团、商一潇一般高。 顾团团并不听他的解释对他叉腰并哼了一声。当晚还霸占了他的媳妇。顾怀远被百骨用扫把赶到了顾团团的房间,和白日被他痛揍过一顿的商一潇面面相觑…… 商一潇不怀好意地望着养父:嘿嘿嘿…… 有妻有子的顾怀远如今家族地位是全家的倒数第一,连夜晚宿在百骨身边的权利都没有了,正心头悔恨早年不该看孩子可爱捡回家来养,现在女儿长大了都开始偏心狐狸了,搞得他垂垂老矣还要和爱人分居……将自己脑补得凄凄惨惨戚戚,恨恨地想着:自己教徒弟揍两下怎么了? 一边继续想媳妇想得翻来覆去睡不着。 索性拉着商一潇出去练功去了…… 半夜里,团团拎着一个和她差不多大小的枕头回来,只看到一个空房间,当日是满月,庭中落满清辉,团团心有灵犀地去到离家很近的后山,果然看到养父和商一潇正各自盘膝而坐。 ——若是此刻有除顾团团以外的人在此便会觉得诡异万分了,顾怀远以狐狸之躯,端坐得像个人似的。 然而顾团团却是没什么好怕的,毕竟作为一个幼年人族,她说话都是跟着狐狸的学来着……在她心中,商一潇和百骨、顾怀远没什么差别,都是不同形态存在的亲人啊。 顾团团小心翼翼地走近商一潇,像一只幼狐寻找母狐那般轻声叫了起来。 商一潇果不其然缓缓睁开双目。 顾团团讨好地对哥哥笑笑,怀里抱着个等高的枕头,眉眼弯成晓月。 “嗷~~”幼狐的声音再度撒娇般的响起,顾团团:哥哥我睡不着,你来陪我嘛。 “嗷呜。”商一潇正襟危坐:快回去睡觉?大晚上怎么乱跑,山上很危险的! 就在二人打着眉眼官司的时候,顾怀远睁开了眼,看着他俩,小声嫌弃:“吵死了……商一潇别吵醒你娘,我每日为了让她入睡你们知道有多难吗!” 百骨早已身在五行之外,此生之后再无来生。原就仅存一具枯骨一缕芳魂,顾怀远硬是逆天改命,将恋人掬在了身边将养,好容易有了如今现世安好的岁月,为了叫百骨能像人一般有一个黑甜的梦乡,顾怀远早年将自己丹田处的元婴以梦貘为原型塑成,在修行中顿悟了造梦之力,方能将百骨哄睡。 “爹,团团也睡不着……”顾团团眼圈微红,难过地撇撇嘴。 “乖女儿不要哭,怎么睡不着呀?”顾怀远好生心疼。难怪世人都想生儿子呢,女儿一哭起来就跟要将爹娘的心都揉碎了似的,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养好的! “娘太冰了,冻得团团睡不着。”团团撅了撅嘴。 看来媳妇除了自己之外已经不可能和别人睡了,顾怀远心中一喜,于是忙道:“苦了咱们团团了,爹不在娘身边,娘就会很冷……你且回你房间睡觉,爹这就回去帮娘暖身子。商一潇,带你妹妹回去睡觉。”自己站了起来,将袍子一撩——“爹先走了。” 顾团团走了有一支香的时间才到了后山,顾怀远却是一眨眼就不见了。足见其深不可测的实力。商一潇眯了眯眼睛,心里在盘算着自己和养父之间的差距有多少。 团团催促着商一潇回去陪她睡觉,商一潇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陪她慢悠悠地走了回去。 山下风平浪静,烈火娘娘烧了老黄家房子之后就再无声息,就像是老黄家起了那样滔天的大火,起因真的只是老黄热饭时失手点着了一点火星子一样。 顾怀远以筊杯为卜,占出一个良辰吉日,团团便正式拜入三清门下。 “右手握拳,中指竖起,其余指头自然点放松,跟着我念——‘灵官赐福’……这就是请王灵官赐福了,王灵官是道教的护法神,也是天界二十六将之首。王灵关司天上,人间纠察之职。为人刚正,嫉恶如仇。这便是灵观像。团团快来拜过。” 团团那么小一只,闻言仰头看了一眼爹爹,再看了一眼灵官像。尚有些懵,不知为何一进入东厢书房,爹爹仅在书架上按了按几本书,就见书架轰然移动,露出别有洞天的一番天地。 若说顾宅是富贵人家的宅院模样,那这暗藏在顾宅书房后的,就如一座微缩版的道观。 顾团团看着爹爹对她伸出手,引她过去,而后微微笑道:“还不过来?”顾怀远引着团团,上过清香后见过王灵官。王灵官三眼红面,满髯高翘,口露獠牙,手执玉鞭威武异常,团团仰着脖子慢慢、慢慢找王灵官的脸。她脖子仰得都快翻过去了,方能看到王灵官的全貌,顿时惊讶地张大了嘴。 顾怀远笑着教女儿结印,团团学起来飞快,一柱香不到就已有了七八分像。 就在这时,一个粗嘎大嗓的声音突然响起,“怀远,你这女儿怎么这么乖,不如给了我吧。” 突然间房间里出现了一个陌生男声,言语之间仿佛是与顾怀远很熟悉。顾怀远倒是习惯了此仙的神出鬼没,团团却被吓了一跳,将耳朵捂上了。 顾怀远哈哈一笑:“灵官说笑了,若您看这孩子有缘,现了真迹,不妨日后多关照几分!” “就知道你没安好心!”王灵官笑骂了一句,“行了,这么可爱的孩子,当然会好好长大。”话音刚落,灵官右手弹出一星红光,红光弹进团团眉心,团团只觉眉心一热,像是被烫着了一般,正要叫出声来,那一点烫却转化为一种暖洋洋的舒服。她伸出手去,摸了摸眉心,像是凸起来了一颗痣。 “还不多谢灵官赐福?”顾怀远看这团团而心中一点红痣,心道果然灵官喜欢这孩子。生性纯良,心怀善意,这个孩子的神魂简直泛着纯白的光。 修仙之人只消看上一眼,就知道这孩子前世定是有仙缘的大善之人。团团听爹这般说了,倒是丝毫不含糊,给王灵官磕了个头。 突如天降的眉心一点红,便是灵官有意赐下的福缘,惠在以后。 修仙悟道之人定是要在亲缘、命定早夭却化险为安、多病中应上一项。顾怀远是应在“鳏”与“夭”,当年百骨还是丞相家弱不禁风的千金时,与他心心相映,却惨遭横死,成就顾怀远的仙缘,是为“鳏”;大师兄的猎捕使顾怀远丧身九泉,是九尾狐黎渊九条命换他一条命,是为“夭”;商一潇被顾怀远捡到的时候孤苦无靠,想来亲人若有余力,也不会放任一直还未化形的小狐狸孤身守候在毕山,是为亲缘暗淡。 团团甫一被发现,在襁褓中就已经跟着狐狸了,想来也应在亲缘上了。 如今既有王灵官赐福,日后团团若是遇到邪崇,也会被王灵官的威压给镇住。让女儿拜入三清门下,学习结印,本就是为这命运多舛的女儿镇命的。 直到现在,天不怕地不怕,连已去的人都能拉回人世间的顾怀远才稍稍舒了一口气。 团团梦见沼泽的时候越来越短,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梦—— 梦中的女孩也不过六七岁的模样,背对着团团站着,穿着一件说不上什么材质的朱红色小斗篷,斗篷边上一圈白貂毛,风吹过来时,在白貂毛上吹起一阵涟漪。 “爹!你可算回来啦!”女孩声如银铃,像小鸟儿一样扑上去给来人一个大大的拥抱,开心地笑道:“给您请安啦!” 刚踏进门的男子看不清容貌,穿着很气派的衣裳,腰间仔细地系着一个金色渔袋,脚踩官靴,低着头看了看抱住自己腿的团子,笑了起来,然后摸了一下女孩儿的头。他挣开女孩抱着他的手臂,四处张望了一下。女孩被爹甩开时,站在原地,微微低下了头。团团清楚的看到,那一瞬她脸上有一些难以言说的表情,全然不像是一个六岁女孩该有的怨愤。 女孩儿抬起头来,又露出了好看的笑容。 在抬起头时,团团吓得倒退了一步——那梦中女孩的脸,和她的一样! 她身后有个花盆,团团一退,不留神踢在了花盆上。 预想中花盆碎裂的“砰”的一声并没有出现,她准备好要道歉的话都到了嘴边,却发现那女孩和被她叫着“爹”的男子并没有发现这个插曲。 顾团团像是一个隐形人一样,发现他们兴许看不见自己后,还是提心吊胆地小心将自己藏在一根粗粗的柱子后面,偷窥着那一对奇怪的父女。其实她不必东躲西藏,但是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她是存在的,而“身边”的人却看不见她。就像是……她只是一团空气一样。说不上来为什么,尽管这两人看不见她,但她下意识还是要躲着这俩人。 与团团有着同一般模样的女孩脸上的笑像是令空气都有了温度,明媚到灼人。 而团团生性乖巧端和,从没想过自己的脸上还能有着那么灿烂的表情。 团团将视线移到了女孩的爹身上。 女孩的爹刚进门,都未曾和女孩多说几句话便开始自己的事情了,他换上了一身装束,唤了女孩过来,“还记得爹之前教过你什么么?” “家传绝学,女儿不敢忘。”女孩认真地应对着爹的考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