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烟波的兴致与惊讶只换来恋千里的一声冷哼。 “登仙?哼,她们可和仙无缘!”面上又挂起了笑,但听着恋千里说,却怎么都让人无法轻松,“这白娘娘只要入了道,终将是死无全尸,魂祭咒器的下场,连个做鬼、来生的机会都没有。” 白娘娘怎么说都是夺人性命之人,就算杀得个个都是罪大恶极之辈,也是个惹恨招怨、歹毒的行当,所以必将有恶报于身。 而这祭炼驱使的咒器越多,所聚集的戾气越浓,待命到尽时境况也越惨。一般人祭炼一样以是折寿,不知道要累下多少恶报在身,哪里会有不要命的玩儿什么多多益善,那不是嫌自己命太长。 “不过我们见这位白娘娘可是个炼气二级的散修,也不算是凡人了,兴许将来能躲过那命也说不定。” 伤人必定伤己,但入了仙道,前尘却未必成殇。所以早看出白三娘已入道修行的尹烟波觉得好友千里有些妄断,开口驳了一句。 “我看不然。” 而恋千里也不解释,又丢了四字,瞥眼一直未发一言的离君初,便先行向着不远的仙城而走。 …… …… 妹妹妤婈的婚礼过后,若不是苗七七惹了些麻烦,白三娘真是一时都不想在三仙镇多待。 “……杨叔、李婶、守善道长,今后这三仙镇上大小事务便多多仰仗三位了。”而今早送走了苗七七,白三娘便约了三人,在这镇外的清风观一聚。 “三娘,你为何非要走?” 杨石虎,人称虎头杨,祖辈以打猎为生,一口雷纹刀可斩妖邪,他是这三仙镇的第一仙。今日被白三娘请过来相托,开口便可惜其要远走他方。 一看便是个直爽性子,又大大咧咧的粗人,根本懂什么小女儿心思,此时声若落雷,震得人耳朵生疼,却完全不会看人脸色。 “杨家兄弟。” 所以被白三娘唤作李婶的李九姑见其哪壶不开提哪壶,立时扯了他一下,让他休要再提那些事儿,转而又对白三娘道:“你出去散心也好,远了、累了、想家了便回来,我那丫头也要出门子了,我一人在家也闲,你回来了去婶子那儿住,都不差的。” 李九姑,三仙镇的第二仙,也是祖辈就居在这里,有那驱邪避祸的本事,但一般不会似白娘娘那般害人性命,多只是图个平安。 “莫留恋,忘了我们也好。” 至于这三仙镇的第三位仙儿,便是师徒相传,守在这清风观的道士,号守善的老头儿。而他说话总是怪里怪气,若不是给乡里看病配药是个好手,不知道惹恼多少人,所以知道的人都不怎么注意他说什么。 “三娘记下了。” 不过白三娘到是对着他一拜,好像从没当这守善道人说的是什么胡话。 …… …… 八年前,三仙镇外芝罗江大水。 白三娘爹娘小弟一夕间丧命,只余她与妹妹相依为命。而当时她年仅十一岁,又身无长物,大水过后,只能带着妹妹到山林里挖野菜度日。 可那般艰难的日子,自幼听从祖母教诲立志仙途的白三娘能忍,那从小娇养的妹妹却是受不住,乡里接济的东西又根本顾及不全妹妹的嚼用,到了夜里,只听其因饥饿不断啼哭,更显得日子凄凉了。 再到后来,三仙镇大涝之后又是大旱之年,人人都没有了太平日子,能接济她们姐妹的就更少了。 所以看着日子越发艰难的白三娘,终是不忍再见妹妹因饥饿难耐落泪,只得心一横,放弃了投身仙门的念想,拿起了奶奶留下的夺命钉,承了这夺人性命的作孽买卖。 在说那三言两语不搭的守山道人,便是白三娘第一次夺人性命时所遇,也是她后来定居三仙镇中,与那何世谦定亲的原因之一。 原来那何世谦是守善道人的外甥,因他幼时娘亲便守了寡,母子又常被亲族欺负,便弃了家门投奔了清风观的舅舅。 而这守善道人虽然嘴上总是不着调儿,但心却是善的,妹妹、外甥来了之后,一应都是他供着的不说,还送了外甥去学堂进学,从未惜过钱财之物。 至于白三娘与何世谦那门亲事,也是何世谦与守善道人死求活求求来的。只因其偶然一见三娘真容便惊为天人,弄得茶饭不思,使其母担忧,才有了后来的诸多事情。 不过对于白三娘的这门亲事,守善道人当初就不看好,还丢了一句‘虐缘、情劫’的混话,连那定亲的酒席都没有吃。 所以现在看来,那也不是什么混话,只是他早看出了结果罢。 …… …… 正式的别过了三仙镇的三位长辈,前日去蒲元城置办的产业、地契,三娘也托给守善道人转交于妹妹夫妻。想来她的业报是等不到她死了,离开三仙镇兴许已经是她最好的选择。 换上织星送她的白色罗裳。 虽然自入了行,她便只能以这白衣为伍,日日候着魂祭咒器的死期,每天为自己穿着丧服。但能在这一片素白之上,看到有人为她费心点缀的星星皎洁,不知怎的,白三娘便觉眼眶一热。 众妖、旧识听说她要走,那临别之礼堆砌如山,却没有一件是妹妹的。 不过没有也罢! 若和妹妹说了,只能是让妹妹也伤心。 而这一走,也不知将来能否再见,数万里之遥,她们姐妹已与永别无异。 不去见了,这般走了吧! 见了她也开不了口,而开口又能说些什么?不如不见。 摸出玉水阁的小小药仙令,白三娘慢慢摩搓着。 当年她本是要登仙求道的,但错过了,现在却只能做个小小药童了。而记得当年祖母还在的时候,常说她承家门的手艺可惜,所以不惜奔波万里,去仙城之中花费重金为她求一本上乘功法,教其研习。 而现如今,她因杀孽太重,修为不但难有寸进,这些年来还一退再退,真是辜负了祖母当初的期望。 轻叹一声,敛了行装,收了令牌,再回首看看夜幕中安宁的三仙镇。当初那天荒地老的誓言也犹若笑话,比那灰土垢尘还不如,到了散时,甚至连个痕迹都留不下。 这七年,十九岁。 她真的太累。 也许平平淡淡做个玉水阁的小小药仙,终日在深山与灵草、仙芝作伴,聊此余生,也是不错。 终别昔日人,终别昔日地,素裳卷起,自此远走莫回头。 妹妤婈,愿平顺美好! …… …… 离家之后,白三娘走的也不算急。 虽然这玉水阁是仙界有名的三仙福地之一,每五年才大开仙门一次招收弟子。但是她要做的是药仙,说白了就是给修士采药的跟班儿药童,所以并不受那五年之期的限制,可每年通过初试、复试入仙门。再加上做这药童没什么年龄上的要求,就算她以成年也并不打紧。所以时间甚是宽裕。 而想那日入蒲元城,她人还真是有些浑噩了,竟然见了玉水阁招收药仙的台子,她便愣呆呆的去了。 不过先考了这药仙令下来也好,如今初试已过,就只待她到了玉水阁去参加复试了,却也简单。 白三娘一路溜溜达达,漫无目的的行走些时日,却不想这心事还没完全闲散开呢,囊中的银两却是先告了罄,困得她连连苦笑,真是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 所以最后的最后,她又不想做那反拿了灵珠去换银两的傻事,不得已,就只得寻到了临近的仙城里,乘那传送阵直奔那玉水阁而去,不再去想那银钱的事儿。 在等到了离玉水阁最近的仙城,不料白三娘不但银两用脱了,手里的灵珠也只剩下三颗,已经快到那捉襟见肘的地步。 但好在她自幼便吃得苦,平日里也多在外面行走,这只随便找个摊子购些馒头,就着山泉溪水也算一顿,到是好糊弄的很,想是熬到来年春天玉水阁开门收人,却也不是难事。 在说这日,白三娘在平境城买些干粮便想出城了,不想走到城门口时,听到几个布衣凡人对着不远处帖榜文的地方议论。 “……哎呦,这又是什么告示?这么多人围着看?” 玉水阁周边有三座仙城,一曰:平境,一曰:出元,一曰:晴照。而可能是守着玉水阁这块儿福地的原因,这三座仙城到不像其他仙城那般死板,几乎整日都能见到热闹的人群,人多的总犹若过年一般。 “你不知道?那不是告示,是悬赏。”又有那早已知了事情的,这时开口,立时引来不少人的注意,“听说是十里沟出了吃人的妖怪,已经死了三四个人了,现在正求能人异士帮他们除妖呢!” “十里沟是哪儿?是我们平境的地界么?” 不过这地方实在是太不起眼儿了,忽的听人提起,不少人竟然不知道这是在城的东边儿还是西边儿。 “出人命啦?那还不赶紧去玉水阁求个法子?怎么反贴个悬赏?” 而俗话说靠山吃山,这守着玉水阁呢,就算仙城这边不爱管那芝麻小事,或是抽调不出人手,寻去那边相求也是一样的,所以一时间到是有不少‘明白人’出谋划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