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饺店的大门又被推开了，小白帽向屋里喊了一声：“哥，二两牛肉饺。”

“得，来生意了。”马回回站起来，拍拍宋濂的肩膀，“慢慢吃，有空常来。”

马回回一走，宋濂和桑榆之间那么点微妙的情绪更加明显。两人闷头吃了一会儿，桑榆打破沉默，问：“什么是大肉？”

“就回民不吃那种肉，他们忌讳所以叫大肉。”宋濂解释着，盘子里最后一个煎饺两口进了肚子。他看着桑榆小口喝着汤，说，“我家在东北，刚来宁城的时候是九月，热得要死要活，我以为南方的冬天也就一件长袖能扛过去，结果两个月后一入深秋差点没冻死我。我记得那天下了点小雨，冷风飕飕得往人骨头里钻，我当时俩口袋空空没地方去，要不是磊哥把蹲公园的我带回他那狗窝，我就真只能捡破烂睡地下通道了。磊哥是特别好的一人，我当他是我亲哥。”

听着宋濂的形容，冲进桑榆脑袋里的场景是瘦骨嶙峋浑身脏兮兮的哈士奇瑟瑟发抖地蹲在小雨里，可怜巴巴的样子惹得桑榆心里阵阵发酸，她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大一刚开学梁芳芳被谢小薇欺负后，宋濂反应那么大，他把梁磊当哥哥，梁芳芳自然就是他妹妹，欺负到自家妹子头上，那肯定是要出头的。

“来宁城是因为家里出事儿了吗？”桑榆问。宋濂随口几句能听出来他刚来宁城的时候应该是很困难，但始终没提起问家里要钱的事儿，桑榆能想到的原因也只有这个了。

“没，就是高中毕业了不想继续上学，出来打工赚钱的。”宋濂看着桑榆，她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都装满了自己的影子，这令人十分舒服。他伸手轻摸了把桑榆的脑袋，笑着说，“我不像你学习好，我高考那点分最多读个专科，你知道民办的专科多贵吗？计算机专业一学期两万，我家哪来的那么钱？九八年下岗潮，我家一夜断粮，我爸去黑煤窑想赚点钱，结果钱没赚多少，五六年功夫弄成了矽肺，打我上初中开始他就躺床上。明明是下井弄出来的病，但黑煤窑老板死活不管，当时人傻也不知道买医保，攒下来的钱到头还不够治病。我妈白天给商场扫卫生，晚上摆摊卖袜子，全家就指着那点钱生活。我……哎……我混到高中毕业才忽然发现以前成天一起的那帮人要么有钱、要么学习凑活，总之各有出路，就我是个傻缺。当时我寻思了俩晚上，觉得大专也没啥上的，还不如出来打工，给爸妈攒将来的棺材本。”

“你又不是笨，怎么不好好学习？”桑榆皱起眉头，她其实知道民办三本贵。从前高中老师总在课堂上说，只有越好的学校国家赞助才会越多，别说清北那种，谁要是考上211，985都不会有因为穷上不了学的。

“你哥这张脸这身材甭管是往教室里一坐还是往操场上一站，到哪儿都是目光，前仆后继的姑娘，我高中时候收情书到手软，过个情人节我抽屉的巧克力能吃坏掉一口牙。”宋濂想着高中时候的光辉笑起来，可说着说着脸上却凝重了几分，他不再继续讲，低头喝了口已经温凉的牛肉汤，缓了一会儿说，“读书算个啥？我高中那会儿觉得自己巨他妈了不起，怎么着将来也得是个振臂一挥赢者云集的角色，我想的是高三一毕业在社会闯个两三年就能开大奔住别墅，小手指一勾长腿美人站一排任由我挑。谁他妈会知道刚来宁城两个月，差点把自己冻死在公园里。”

这话明明说的是出人间真实的惨剧，但配上宋濂的口气和表情，愣是把桑榆弄笑了，原来从“开大奔住别墅”到“两室一厅桑塔纳”之间只用两个月，寒风夹着秋雨刮来，年少的幻想就跟泡沫一样崩了，社会就是这么真实，没实力支撑的大梦想家只能是个后来讲出来的笑话。

“你没想过再高考试试？”桑榆问。

“我不爱读书。”宋濂毫不犹豫地摇摇头，说：“你知道区块链吗？比特币就是区块链技术的一种应用，我挖比特币的时候也在学区块链。很有意思的东西，玩转了能赚不少钱，说不定等你慢腾腾地大学毕业，我都赚够钱买房了。”

桑榆对区块链并不十分了解，对于自己都不清楚的东西，她当然也不会贸然指手画脚。听着宋濂说完，桑榆想起来刚才看的模特比赛奖励，说：“你不说磊哥要跟你一起挖比特币吗？他现在还缺钱买电脑吗？”

“当然啊，他家里欠寨子的钱年前才还清。我说先借钱给磊哥买电脑，他又不肯要，让我给家里打过去。”宋濂摇头说，他有时候挺不理解梁磊的，觉得这人要强过了头，什么都只想着靠自己，别人好心要帮他一把却总是拒绝，唯恐怕欠了别人的。

“这样倒好了，有个理由能劝芳芳。”桑榆说着把手机递给宋濂，“你看，只要进入东南赛区前五名就有两万块钱。磊哥要买电脑，正好能拿这个跟芳芳说，她可以试一试，万一进了有两万块钱呢。”

“我觉得这事儿能行，不过得瞒着磊哥。”宋濂看着模特比赛信息说，“我了解磊哥，他要知道了肯定会炸。在他眼里除了读书上学，其他干什么都是歪门邪道。尤其理由还是给他买电脑，我跟你讲，芳芳给他买个苹果他都觉得委屈妹妹了。”

“嗯，到时候拍照和拍视频要你帮忙。”桑榆说，“还有第一阶段的网上投票，你帮着拉票。”

“包我身上！”宋濂一拍胸脯，想当年高中加的群还没退，凭着当年人气现在吼一嗓子说不定还能拉些票来。

看着宋濂自信满满的样子，桑榆也越发觉得这事儿靠谱，剩下的就是明天怎么劝说梁芳芳了。她长出口气，心情松快不少，说：“去吃梅花糕吧！”千书吧qianshu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