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炎慢慢靠进叶行之,一步一步,他逐渐有了嗜血的快感。叶行之生而高贵,若是亲手把这样的人毁灭,那必将是极致的快感。对叶行之和钱轶言,他是发了狂的嫉妒。 他虽然佩剑,可却不用剑。温如炎从袖中拿出幽灵小刀。双面刃,挨皮肤就能见血。温如炎脸上挂着笑,“小侯爷,还是请您先走一步。” 语毕,便将刀刃贴着叶行之的脖子。轻轻用力,血珠便滚了出来。叶行之生得白净,又穿白衣。血色与白色相依,尤为显眼。 温如炎的笑意更深了。他本不喜欢操纵别人的生死,但是对于显贵,当然是另当别论。他道,“叶行之,纵然你出身再高,今日,也将死在我的手上。” 脖子上的伤并未让叶行之注意,他这才将目光移到温如炎身上,开始打量他。他不喜欢温如炎,太过于邪性。片刻后,他才说,“谁生谁死,还不一定。” “小侯爷真是嘴硬!”温如炎将小刀反手握住,只一下就能刺穿叶行之的心脏。 叶行之神色定定,若是山雨欲来,他也是这副神态,静谧安定,连发丝尖儿也维持着风度。他是侯爷,是权贵,是平静海水的潮汐。他本该如此,睥睨一切。 温如炎的刀是伤不了他分毫的。 大堂中的人,谁也没有注意到邱河。就在他滔滔不绝之际,温如炎和温泽也并未把他放在眼里。 可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人,在幽灵小刀即将刺破叶行之的外衫之际,抓住了温如炎的刀刃。刀尖刺破了邱河的手掌,他的血滴在了叶行之的白衣上。 叶行之立即出掌,一掌打中温如炎的胸膛。 温如炎被打出几尺远,撞到了桌椅。桌椅受到了波及,被叶行之的掌力轰个稀碎。而温如炎直接被打得吐血。 叶行之扶起邱河,说道,“你这又是何必?”他的内力,早就恢复了。 “属下怎么能让侯爷冒险……” 叶行之眼眶一热,忠烈军个个忠肝义胆,英勇护主。他请吴二弦为邱河医治。 温如炎喃喃自语,“怎么可能……” 温泽忽然想到,“吴二弦,是你!” 吴二弦正在为邱河把脉,骄傲道,“不是我还能是谁,小徒弟的药,只有我能解。” 李沐遥摊在食案后面,觉着有些不可思议,从郑真真和吴二弦进门开始,就没和他跟叶行之接触过,怎么会解毒了呢? 他道,“请问圣医,是如何解的?” 吴二弦啧啧一声,“温泽能把迷药撒在空气中,那么我也能如法炮制。” 他又道,“顺带一提,外面的侍卫中的迷药,我也解了。” 被画骨门制服的将军卫和候府侍卫,发起了反击。画骨门徒是江湖门人,武功再高也敌不过人数众多的将军卫和侍卫,不过一柱香时间,便被收拾个干净了。 吴二弦不会武功,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温泽看在眼里。温泽确定,他没有下手的机会。吴二弦蹦到他面前,用怜爱的眼神看着他,“你的右臂白断了。” 原来如此! 锁功丹的解药,被郑真真捏碎了,撒在剑锋一上。等剑出鞘,解药便充斥在空气里。自然而然,就解了。 “温泽,”叶行之说道,“你已经是强弩之末。” 温泽笑了,笑容中别有深意,“侯爷怕是忘了,钱亦心还在我手上。”而且还不止这样,眼瞧着快到亥时,墙外驻守的忠烈军,是时候进城了。 一提到钱亦心,叶行之再也无法维持冷静。他抓起地上的温如炎,暴躁地对温泽说道,“她在什么地方,不说我就杀了他!” 温泽无所谓,“请便。” 叶行之一向是运筹帷幄,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竟然也有无能无力的一天。他万分恼火,掐着温如炎的脖子,就要使劲…… “侯爷且慢!”吴二弦阻止了叶行之,又问温泽,“这孩子,是当年温释与梦姬的孩子?” 梦姬就是满花楼那位,他求而不得的姑娘。后来她被温释收做小妾,生了一个男孩便撒手人寰。 温泽怎么可能说实情,“不是。” 吴二弦不信,“是不是我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罢,吴二弦便推开叶行之,又扒开温如炎的上衣。温如炎被叶行之打得动弹不得,只能任人脱衣。他的胸口上,果然有暗粉色的月牙形疤痕。这是当年吴二弦亲手刺的,不可能不认得。 他道,“果然是梦姬和温释的孩子。” 听了半天,李沐遥是一头雾水,“林山海和温泽是什么关系?温释和温泽又是什么关系?”他现在很乱,都没有人搭理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连秦思情都对他有些冷淡。 叶行之道,“温家一代之中,只出一个继承人。若是我没猜错的话,温泽是温释的亲兄弟,不过温泽是被温天舍弃的那个,以至于整个温家,连他的名字都从未出现过。我爹当年,求贤若渴,看中了化名林山海的温泽,将他提为副将。” 他继续说道,“不过,既然你与温如炎是亲叔侄,又何必让他叫你义父?” 温泽笑道,“亲叔侄?他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狗。” 温如炎难以置信,“义父!” 温泽笑道,“当年吴二弦被梦姬迷得鬼迷心窍,知道她生了温释的孩子,恨不得连梦姬一起杀了。你胸口上的月牙疤,就是那个庸医刺的。而温释对于你和梦姬,更是不闻不问,他的心里只有钱飞羽,只想着怎么战胜钱飞羽。于是郑兄便把你交给了我,呵!” “我比吴二弦更恨你罢了。是你爹夺走了我的一切!我怎么可能照顾你?把你扔给庄子里的农妇,便也不管了。” 温泽盯着温如炎,“谁知道后来居然又碰上了你!” 温如炎脸色惨白,他宁愿从来不知道这一切。他从记事以来,温泽便让他为温家做事,却不告诉他,原来他才是真正的温家人! 他指着温泽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温释就是我的亲爹!” 温泽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哈哈大笑,“为一个陌生人,报一些莫须有的仇。现在得知陌生人是你亲爹,你感觉如何?” 温泽的笑声晃荡在整个大厅,听得众人毛骨茸然。此人心机如此重,竟然可以将温如炎的身世隐瞒十几年之久。 “义父,我从未对不起你,你竟然如此待我……”温如炎十几年一直觉得,他是为温家而活,是温家的一条忠犬。他厌恶温家,却没想到,他是货真价实的温家人。 温泽不以为意,这十几年相处,他心里没有滋生出一丝一毫情感。他道,“要怪就怪温天。” 叶行之道,“莫须有的仇……是你挑唆温释和钱飞羽决斗的?” 现在离亥时还有一刻钟。这些人要死,那么就让他们死个明白。 一切和众人的猜测都差不多。温泽是温天的小妾生的,他比温释小了将近十岁。为了避免他以后威胁到温释的地位,早早地便把他赶出了温家。这种只留一个继承人的做法,是各大家族默许的。 纵使当年钱飞羽不帮温释,温释也能继承掌门之位,得到温天的毕生功力。再者,钱飞羽当年也不过二十出头,行事远没有那么缜密,温天怎么会看不出来?若是没有温天睁只眼闭只眼,以温释的资质,也是不能当上掌门人的。 而温天对温释那么严苛,是对于掌门人的要求。强者,必须是孤独的。即使他的能力达不到强者,他的心境也应该是强者。有了这样的心境,再加上温天毕生功力,那掌门之位对于温释来说,就是囊中之物。所以,在他幼年的时光里,温天绝不允许有一丝温情。 温释拥有的一切,让温泽嫉妒得发狂。温天对温泽,是扼杀式的。温泽和母亲,一直生活在温家的安全范围外,连基本的生活都成问题。而且,温天并没有给他习武的机会,怕的就是他会威胁到温释。他和母亲,只能靠着简单的农作,过着清贫的日子。 外族来犯,首先遭殃的,就是蜀南边境,也就是温泽两母子住的地方。温泽的母亲,被暴徒侵|犯,含恨自杀,落得个被抛尸荒野的下场。 温泽躲过一劫,因为他遇到了忠烈侯叶寻,并将他收入自己麾下。进入军营后,温泽改名林山海,开始练习剑法。可比起其他习武之人来说,十岁才开始练武,有些晚了。所以,他的剑,始终不成气候。 他心中又恨,怎么会沉寂下来?等了五年,他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 天子募兵令。 温泽虽然不在温家,却对温家和蜀州武林的事了如指掌。温天死后,温释远不如温天强势,温泽找到温释,将当年被温天赶出府的事一说,自然而然地回到了温家。 他当然也知道,钱飞羽和温释之间出现了裂缝。便主动向叶寻请缨,协助钱飞羽召集蜀州各路高手,深得钱飞羽信任。 李沐遥觉得不可思议,“不过半大的孩子……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用计杀死了钱飞羽和温释? 叶行之听到这里,已然明白了一切。他道,“想必是钱飞羽和温释,之前早已有了缝隙。这时候,若是有人充当中间人,扮成和事佬,缓和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那就是最好不过了。” 温泽笑道,“小侯爷果真聪慧。” 确实是这样。温泽钻了空子,给钱飞羽和温释互相传递了错误信息,直接引发了两人的决斗。 温释的原意是,请钱飞羽去温家做客,两人好从长计议。 而温泽对钱飞羽说,“大哥说,要他参加募兵可以,必须要打赢他才行。” 钱飞羽是犹豫的。温释的原话也不是这样。 温泽继续添了一把火,“大哥说,钱大哥要是连他都不过,便不了担任募兵大任。那么,蜀州武林,便不能由钱大哥一人话事。” 钱飞羽不甘叶寻的苦心毁于一旦,也不忍蜀州百姓受苦。便同意了比武。 决斗当天,温释没想到,他好心情钱飞羽喝酒,钱飞羽却煞气汹汹提剑而来。 温泽对温释道,“钱大哥说喝酒就不必了,江湖儿女,还是以武功论高下,谁赢了听谁的。他还说……” 温释气急,“他还说什么!” 温泽唯唯诺诺,“钱大哥还说,他绝对不会手软。” 接下来的事,跟温如炎告诉钱亦心的也差不多。 钱飞羽在决战的三天后,死在了幽灵手下。除了死去的温天,会幽灵手和幽灵小刀的人,就只有温释了。所以,这笔血债算到温释头上。 可钱家的门徒还没来得及给钱飞羽报仇,温释也死了,一时之间两家门徒四散。 募兵令终究还是完成…… 叶行之对吴二弦,“圣医前辈,不知这温家武功是怎么传功的?” “心甘情愿即可。” 叶行之道,“温释一生只得钱飞羽一个知己,他将钱飞羽打成重伤,必是自责的。” 温泽笑道,“如若不是这样,我又怎么会得到温释的一身武功?” 温泽得到了唐家武功,也得到了画骨门。他第一个杀的人,就是钱飞羽。第二个就是温释。 外人都道,是温释杀了钱飞羽再自杀。哪知其中的内情。 募兵不成功,叶寻在关口深陷外族包围。整整三天三夜,也没有等来援兵。正如邱河所说,是温泽做的。 十五年前,温泽还只有十六岁。他和李沐遥是叶寻的左膀右臂。关口之战,叶寻和李沐遥深入敌军,奋勇杀敌。叶寻将兵符交给温泽,他与李沐遥引出敌军后,温泽便可号令忠烈军,将敌军一举拿下。可温泽却没有这么做,导致蜀州兵败,叶寻战死! 温泽那时也不过一个半大少年,居然有如此城府……不仅破坏了募兵计划,竟然还害死了叶寻…… 叶行之思及此,再也无法维持风度。他挥剑向温泽,招招凌冽,剑势逼人。他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害死我爹!” 他可是救你的人啊! 温泽见招拆招,轻松应对叶行之。他冷冷道,“我想要权,只有叶将军死了,我才能掌握蜀州兵权!” “谁知道居然便宜了李沐遥这个傻子!” 温泽的算盘却落了空,叶寻死后,是李沐遥被提为蜀州大将军。他做的一切,都是竹篮打水。 温泽忽地后退三步,叶行之的剑势扑了空。 叶行之快速收剑,却没有温泽的掌风快。一掌,便打中了叶行之的心口。 小侯爷中了一掌,捂着心口道,“那唐家呢?” 按理说唐家与温泽无冤无仇,火怎么会烧到唐家? 温泽冷哼一声,“唐麟那个废物,十五年前不管此事我也就放了他一马。岂料钱轶言考上了状元,这老匹夫明里暗里给钱轶言透露当年的事不简单。我怎能坐以待毙?” 所有的事,都已真相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