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崔世华更加睡意全无。他披衣而坐,思绪万千,头脑更加凌乱。皎洁的月光洒遍他的周身,在床前的地面上投射成一条细长的黑影。 几分钟之后,崔世华起身,拿起架上的外套,往翠华楼的方向走去。 “夫人,你好好休息,明天一大早呀,老爷就会来看你的。”蓝燕儿微笑着,一边安慰着苏沛蓉,一边把她的脚抬到床上。这一幕正好被崔世华看到了。由于是深夜,他的脚步很轻,所以他已走进屋里,蓝燕儿也不曾察觉。 崔世华看到蓝燕儿的头发有些凌乱,额头上也沁出了细细的汗珠。她的袖子在手肘上卷起,露出两截细细的手臂。而她的脚边,是一盆黑褐色的汤药,一条毛巾随意地挂在盆边,盆里的药汤升腾着徐徐的热气,散发着淡淡的草香。 “燕儿,辛苦你了!”崔世华拍了拍蓝燕儿的肩膀,声音哽咽而干涩。 没想到崔世华会深夜前来,蓝燕儿吓得吃了一惊。正当她要喊出来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不能打扰到苏沛蓉休息,于是立即闭上了嘴巴。 “额……这些是用当归、赤芍和熟地熬成的汤药,里面还有川芎、血藤和红花,沈大夫交代下了,说这些药材外用,对夫人那可是再好不过了!”蓝燕儿颇有兴致地说着,她眼中闪动的光亮难掩内心的兴奋和激动,但言谈举止却又落落大方,平静得一如平时。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崔世华引到了桌边,“来,老爷,喝杯茶!” 崔世华接过茶杯,却并没有说话。他两眼向前,望着病床上的苏沛蓉,眼神无奈而空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晚就是睡不着,所以想过来看看沛蓉。” “放心吧老爷,我会把夫人照顾好的。”蓝燕儿柔声说到,“夫人对我恩重如山,我也陪伴她这么多年了。”看到崔世华微微点头,蓝燕儿也看了苏沛蓉一眼,她接着说,“夫人一定不会有事的。倒是老爷您,政务繁忙,可一定要担心身体才是。” “我明白。”崔世华低声说,“我怎么样都好,我只是不希望看到沛蓉有事。”说完,他径直走到了苏沛蓉的床边。 透过帘子,蓝燕儿看到崔世华抓起了苏沛蓉的手臂,非常温柔地轻轻抚摸着,还将她的手掌放到了自己的脸上。崔世华非常痛苦地垂下头去,对着苏沛蓉轻轻低语。 看到这一幕,蓝燕儿感觉到心中五味杂陈,有些心酸,又有些羡慕,甚至夹杂着一丝丝的嫉妒。她本想安顿苏沛蓉睡下后,自己也回去休息,但既然崔世华还在,她也不想马上离开。于是就走到立柜旁收拾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蓝燕儿困得打了一个哈欠。她准备放下手头的画纸,耳畔却响起了崔世华的声音,“这是什么东西?” “哦……”蓝燕儿猛地一颤,迷迷糊糊的她没料到崔世华会忽然出现在自己身边。“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这是前几天夫人半夜起床画下的。” 听到这,崔似乎觉得很好奇,接过蓝燕儿手中的纸张一看,只见上面非常潦草地画着一些线条,有些还是断断续续的,但隐约可以看出是一株植物的模样。众多凌乱的叶片密集在一起,中间突然长出一只细长的花茎,上面缀满了细碎的小花。 “老爷,夫人这画的是什么呀?”看到崔世华看得这么认真,蓝燕儿忍不住追问。 “这个是银箭草。” “银箭草?”蓝燕儿很惊讶,“这就稀奇了,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看见崔世华没有反应,蓝燕儿一时有点尴尬,“也难为老爷了,您和夫人不愧是伉俪情深,夫人这么随意一画,您却能发现其中的玄/机。我看这幅画也就只有您才能看懂了。” “沛蓉并不是想随意一画。”崔世华的声音很伤感,“她也想好好画,毕竟她想表达的是她的心。”崔世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可那时,她的双手几乎已经不能动弹了!” 看到崔世华触景生情,又想起了苏沛蓉的病情,蓝燕儿觉得不能让崔世华一味沉溺在这种哀伤之中,于是她开始转移话题。“看样子,这一定是一种非常神奇的草吧。您看这,”蓝燕儿指着图片上那一根细长的花茎给崔世华看,“这么长的花梗,我还没有见过。一定很好看吧。”她斜着眼睛看向崔世华,犹如一个好奇的孩子。 “都是一些紫色的小碎花,非常美。”崔世华说,“因为这根花茎很长,顶端是密集的小花,远远望去,这花梗就像一支离弦的箭,所以叫银箭草。” “难怪呢,夫人一定很喜欢这种花,所以才把它画下来。” “我倒想问你呢,”崔世华说,“这幅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是尽善尽美,你为什么要把它保存起来。” “因为是夫人画的呀。夫人画的对燕儿来说,都是宝贝。”蓝燕儿忽然很羞涩地看着崔世华,“对于老爷您来说,就更是宝贝了,所以我就当是替老爷收藏了。” 听到蓝燕儿的回答,崔世华会心地笑了。但是蓝燕儿却担心崔世华误会,于是急忙解释,“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担心,这恐怕是夫人最后一次作画了。”蓝燕儿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都快听不到了。 崔世华也不知为何,如果换作是别人说这样的话,他一定会觉得不吉利而将对方怒斥一顿,但这话从蓝燕儿的口中说话,在崔世华听来却没有丝毫不敬的意思,反而饱含着对苏沛蓉深深的关爱和担忧。于是他轻轻叹了口气,也不好再对蓝燕儿说什么。 “老爷,我们这附近有银箭草吗?”蓝燕儿忽然把那幅画放在胸前,两眼炯炯有神而又略带迷茫地望着远方,“如果有的话,无论如何艰难,我也想替夫人把银箭草采回来。” “银箭草的生命力非常顽强,这跟它生长的环境有关。”崔世华说,“它白天要接受几十度的高温炙烤,夜晚温度又降到零下几十度。一般只有火山口才会有这种草。” “那我们这附近有火山吗?”蓝燕儿追问。 “以前听前辈说紫/阳山就是一座火山。”崔世华说,“不过年代久远,现在很少有人知道这座山了,或许只是一个传说吧。” 看到蓝燕儿一脸遗憾,望着窗外的两眼也如同失了神,崔世华也不禁忧从中来。“你把这个好好收起来吧。”他把那幅画小心地卷起来,递到了蓝燕儿手里。 自从上次请哥哥去参加丝绸会展吃了闭门羹之后,崔世雄就不想再自讨没趣。于是近日除了不时派人到俊驰府探望苏沛蓉的病情外,他几乎很少踏入俊驰府,当然最主要的目的还是避免和哥哥正面交锋。毕竟是自己理亏,而且崔世雄深知,比起哥哥来,自己更加好面子,所以就不去做损人不利己的事了。 由于这个原因,崔世雄最近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如何办好会展上。但这个社会是如此现实,这届会展没有了哥哥的帮忙和出席,很多事都要自己亲手操办,崔世雄觉得真是一团乱麻。 最可恨的是下人们无论出了什么状况都要来找他,以至于他常常抽不开身,所以最近他的妻子曹品凤就主动提出她不是玩玩而已,她还可以帮忙去会展上迎接那些社会名流的来访。崔世雄起初不答应,后来转念一想,曹品凤是曹双林的女儿,曹双林是中/华全国工商总会会长,所以曹品凤可谓出身名门的金枝玉叶,让如此身价的名媛出面接待贵宾,不仅显示出崔世雄对贵宾们的重视,而且作为妻子替丈夫接待,更显得亲近。如此一来,崔世雄就答应了曹品凤的提议。 虽然恰逢暮春时节,近日天气阴晴不定,但在崔世雄夫妻的努力以及老丈人曹双林的帮助下,再加上崔家祖上几代人积累的人脉,即使春寒料峭,“丝忆杭城”丝绸博览会还是办得如火如荼,浩大的声势和强大的阵容连日来可谓引爆了全城。而接下任务的曹品凤也不闲着,这不,一大早她就吩咐崔家上上下下所有佣人前来布置会场。所有的装饰品都经过她亲自挑选,既典雅又奢华。 “来来来,冬儿,梦如,你们两个快点把这些花篮放到大堂和会议厅的入口处。”阿珍嫂忙得头也不回,她一直弯着腰在接应鄂齐递过来的花篮,“哎,我说你们两个,还楞着干嘛,还不快去,没见到贵客们都已经涌进大厅了吗?” “夫人真浪费,昨天的玫瑰花篮不是还挺新鲜的嘛,干嘛每一天都全部要换新,真想不通。”冬儿直摇头。 “老爷这几天很忙,没办法时时待在会场。这不,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梦如凑近冬儿的耳畔轻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