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您怎么来了?六丫头她……” 姚老夫人只用一只手护着孙女,另一只手拄着一支拐杖狠狠敲了敲地面。 “我怎么不来了?我要再不来你怕是要帮着那孽障欺负死安儿。” “祖母,我不想被罚跪,我也不是没有阿娘教的孩子,我是祖母教的孩子。”靠在祖母怀里,我仰头适时委屈的说了一句。 “母亲,您这就冤枉妾了!”大夫人着急解释,“这六丫头明知道桓儿怕水还把人骗树上去,还把爬树的梯子推倒,这还没完居然吩咐家丁抱着树摇晃,她是想把桓儿晃进湖里。母亲,您可得心疼心疼桓儿啊!” 这时一直哭唧唧的姚青桓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今日这事的起因,不由得目光躲闪着往于氏身后藏了藏。 “我怎么不心疼桓儿了,当初我就说老大常年不在家把青桓送去跟着他三叔父学,是你自己坚持留着,看看现在都教养成什么玩意儿了?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走鸡斗狗,一点没有我姚家人的样子!这就是你教养的孩子。看看,你还好意思责骂安儿没阿娘教,他倒是有人教就是教成了废物。”祖母这一席话说的可谓够重了。 大夫人听完那脸都苍白了几分,颤抖着嘴巴。“那是因为桓儿可怜妾才宠了他几分。他现在也就是不懂事,哪有母亲说的那么严重!” “再过两年都要娶妻了,还小!”看样子在这事上祖母似乎对于氏很是失望,她闭了闭眼问。“你可知安儿为何骗他爬树?” “这,桓儿说是六丫头想吃梅子?” 姚青桓正在身上四处翻找他那块垃圾玉佩,翻了所有口袋都没找到,不由得看向那个趴在姚老太太怀里的小身影。 这时只听祖母冷哼一声。“若真是如此自不必你来处置,我自会罚安儿,可事实并非如此。” 苏叶在请老夫人来的路上就已经交代发生了何事,被祖母温柔的从怀里拉出来,安抚的说道。“安儿乖,把你二哥做的事说出来。” 我点点头,慢吞吞从怀里掏出那块巴掌大青玉,扭头看着姚青桓。“二哥说他拿这个和我换玉兔,我其实是不愿意的,可又怕二哥强抢就答应和他交换,不过换之前二哥得给我去树上摘梅子。” 这根本不是儿子说那样,大夫人察觉有蹊跷立马反问。“那你为什么把爬树的梯子推到,还吓他?” 我叹出一口气,摊手。“谁叫二哥提起上次家宴骂我来着,本来我都忘记了,刚刚只是想吓吓他呢。大伯母,我是真不知道二哥怕水,我要是知道我肯定不这样和他闹着玩儿。” 大夫人大概被我气得不行,重重的喘了几口粗气。 姚青桓这下是真的吓着了,本来若是那玉佩没有落在青隐手里,他还可以打死不认,谁知道那臭丫头什么时候把玉佩偷过去的。他只知道今天怕是免不了罚,只得赶紧跪下来求老太太原谅。 于氏不可置信的看着儿子,似不敢相信的惊呼。“桓儿!” 老太太瞥一眼于氏,点点头正准备罚姚青桓,这时跟着老太太一起来后一直没说话的艾叶突然上前跪下。 “请老太太给六娘子做主。”所有人都疑惑的看着艾叶。 “你说,做什么住?”姚老太太抬手唤艾叶起来。 艾叶没答应,直挺挺跪在那儿,语气不疾不徐却字字清晰。“六娘子的水痘其实是二郎君害的,六娘子生病那天见过二郎君得了一跟木头雕的梅花簪,且当天六娘子丢了一枝珠钗,珍珠吐蕊。正房解除封禁以后奴婢心里怀疑,就拿了那梅花簪去查,谁知道查出刻那梅花簪的人是个生了水痘的姑娘。这事都怪奴婢们粗心大意,还请老太太责罚。” 苏叶这时也跟着跪下,两人排在一处。“请老太太责罚。” 这俩丫头补得一手好刀 啊! “罚,怎么不罚,得重重地罚。好啊,真是我姚家的好子孙。”姚老太太将拐杖敲得梆梆响,那张爬满皱纹的脸上满是痛心疾首。 “老太太保重身体。”乌嬷嬷轻轻地给她顺着气。 “无妨,我还得留着这条命惩治这不肖子孙。”姚老太太拂开乌嬷嬷架住她身体的手,向前走几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已经跌倒在地上的于氏面前。“你还有何话说?” “妾无话可说,都是那孩子不争气。可是,”于氏突然爬跪在老太太脚边,扯住老太太衣角,哭道。“他是您嫡亲的孙子啊,母亲就饶他这一次,桓儿是无心的。” “芙娘,”老太太看着泪流满面的大夫人唤了她娘家闺名,疲惫道。“我老了,没几年活头了,对这些小辈的教养也得靠你们年轻一辈了。” 于氏擦擦泪,不明所以。“母亲依然健朗。”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也不重罚青桓了。孔圣人都说:子不教,父之过。既然青桓从小是你教养的,他品行不端犯下大错那就是你教养的问题。我看你就交出掌家职权给老二家的暂时管着吧,你去给我闭门思过三个月,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说,这样也免得你私下跑去探视那孽障。” “……母亲!” “你还有什么意见?” “没有,妾听母亲安排就是。” 最后于氏被罚三个月闭门思过,还丢了掌家职权。姚青桓罚跪祠堂七天,边跪还得边抄孔圣人语录八百遍。 这次的事情简直出乎我的意料,原本只是想让姚青桓受点小苦哪知道会牵扯出真正姚青隐的死因,直接惹得姚老太太大怒。经过这次是件,更加肯定了姚青隐在老太太心里一定不是一般的疼爱。 就这样解决了一个讨厌的人,我的日子又舒坦起来。 最近和四姐老混一处,两人算是府里最悠闲的人了。我是真悠闲,而四姐是偷奸耍滑的让自己闲。比如,让自己的丫头去族学请假。 这天姚青苗神神秘秘的凑过来小声说,“你不知道,二哥在祠堂犯病了。昨晚我听阿娘说的。二哥吃五石散,今天午时在祠堂像个疯子一样撒泼,掀翻好多桌子呢,连几个祖宗牌位都掀了。祖母气的狠,改了他罚跪三个月大伯母闭门思过六个月。啧啧啧,想不到看着文弱的二哥那么混账。” 我满脸黑线的听着五姐这一番言论,心里吐槽这文弱和混账有什么必然关系吗,怎么这小姑娘什么都能扯一起理所当然的说出来,关键是她说的还似乎挺像那么回事。 哎,我这一根正苗红的一颗小白菜都要被她带偏了。不过,这姚青桓吃五石散倒是挺新奇的。古代的五石散那可就是毒品啊,但是一联想到他那排骨都能看见的身材就觉得还真是吸毒的体质。 “二哥在外面欠了可多钱了,前几天我和阿娘看见大伯母的贴身丫头春杏偷偷拿了大伯母的首饰出去卖。还有阿娘现在不是管家吗,查账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听见阿娘念叨有家铺子亏损的特别不正常,那天我跟着阿娘去了那家铺子,可是铺子里生意特别好,你说奇怪不奇怪?” 我拿过一盘吃剩的糕点塞了块在五姐嘴里,笑着说。“这些话你可别到处说,小心大伯母知道了罚你,而且这些事可不是咱们该关心的,咱们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好好学习当一个大家闺秀。” 姚青苗咬一口糕点在嘴里,含糊着说。“你居然和阿娘说了同样的话!”糕点被她胡乱嚼了几下吞下去,口齿清晰了些。“不过,我打算不学那些劳什子琴棋书画了,要我学得像三姐那样整天伤春悲秋的,可不得憋死。我想跟着阿娘学厨,将来做很多好吃的给你吃。” 姚青苗觉得姐妹中三姐读书好,弹琴好,女红好,规矩也好,还能调制各种香香的药膏。这样一个堪称完美的三姐却每天都忧忧郁郁的,可见学了那些也不快乐,倒不如不学。 我心里颇感动四姐对我的这份惦记,点点头鼓励她。“你一定能青出于蓝胜于蓝。” “嗯,我也那样觉得,有时候我就觉得我比阿娘还聪明。”姚青苗拍了拍小胸脯,将最后一点糕点塞进嘴里嚼几下咽下去。“这糕点是三姐做的吧!” 我点头,看着她的表情。“对啊,怎么了?” 姚青苗皱了皱眉,说道。“不好吃,蒸得太老了。” “没觉得啊,和厨房做的一样。” “那是你没吃过阿娘做的,那才叫好吃。”姚青苗晃着头,回忆了一番温氏做的糕点,突然想起什么大声说。“我想起来你吃过,不过那时候你脑子不清醒。” 那不是脑子不清醒,而是那根本不是我。 “对了,这两天阿娘安排了院子,就在你们院旁边一墙之隔,好像是表弟快到长洲了。” “也该到了,祖母念叨了许久。” “这人还没见着呢祖母就常念叨,等表弟到了你怕不怕祖母就不疼你了?” “没什么好怕的,现在祖母不也疼你们。” “那到也是,大家都是兄弟姐妹谁不疼啊!” 那是个雨天,天空灰蒙蒙的,连带着屋子里暗得很。我们几个孩子嫌弃屋子里不明亮便提议去前厅廊下迎迎表弟,一行几人连带着各自的丫鬟颇有几分浩浩荡荡的气势,就连二姐姚黄都在。自打大伯母被禁足,她似乎也沉静不少,少了那份高人一等的倨傲。 大雨还在下,几个女孩子就站在屋檐下有说有笑。 没等多久,大概一刻钟的样子,雨中走进来几个人。 四个大人一个小孩儿,姚三爷和小孩儿一人一把油纸伞,其他三人披了蓑衣。 “阿爹,这便是表弟?” 小男孩儿就站在屋檐沟,油纸伞放得很低看不见小孩的脑袋。伞面一半在雨里一半在屋檐下,檐上成股的雨水落在上面发出沉闷大声的声音。 我牵起自认为最温柔纯真的笑,伸手去将他拉上来。“快上来,一会儿伞被冲破了衣服就该湿了。” 表弟被这一拉很听话的走进屋檐,又转身去收伞,抖落伞上的水珠,这些他做地不紧不慢从容淡定,最后提着伞转身看着我们几个女孩子。 就在他转身一瞬间,我看清他的脸。当时脑子里只觉得轰的一声,一些遥远了的记忆接踵而来炸得我眼前阵阵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