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又一次猛烈剧震之后,刘老大开口打破沉寂问道:“马师匠,灵气储备还剩几何?”
马师匠犹豫片刻,还是如实答道:“‘妖气精华’已悉数耗尽,眼下最后一颗‘妖核’也已自动填入莲台侧室……”
黑暗中,刘老大似乎点了点头,并没有出言再作表态。
反倒是马师匠不想再重归静默,似在闲谈般说道:“东家,若以你往常性情,只怕熬不住如此憋屈境况吧?”
刘老大闻言愣怔片刻,随即自嘲笑言道:“倒也不怕马师匠笑话……刘某上无祖荫庇佑、外无贵人相助,白手起家,全靠一己之力打拼,短短三十年间发迹至此。故而近些年间,往来天域星海之际,竟生出俯瞰浑噩众生的自傲之情,以为论眼界胸襟,某比那些名士豪杰并不逊色,甚至更为务实求变,若遇上风云激荡的时势,必可趁势而起,成就一番大业也不在话下。”
马师匠抚须肯定道:“东家行事素来勇猛精进,又能谨守底线,确也称得上一时人杰……”
刘老大失笑一声,摇头打断道:“勇猛精进或许不假,但谨守底线就……马师匠是在说我拒绝袁成邑的拉拢、不愿参与运输贩卖各族奴货的事吧?其实主要缘由只在于我信不过那姓袁的,倒未尝没有为其中利益心动。呵,且说回正题,马师匠问我,为何眼下竟能忍受如此憋屈境况,那是因为我在苦想一事……”
停顿片刻,在一阵急促但还算平稳的震动中,刘老大继续说道:“那小子虽然驾驭螺舟的技艺高深莫测,但此前战局几度变幻,我不相信他能由始至终成竹在胸。不过观其言行,却又确实从未露出丝毫慌乱,甚至从头到尾都保持着兴致盎然之态,乃至于欣然愉悦的神采……换言之,我要么相信他当真惊才绝世、无谓任何波澜变故,要么就得承认区区一位年轻人竟能如此、如此……”
刘老大皱眉迟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自身的感受。
却听马师匠一声轻笑,接口道:“东家觉得称之为‘乐天知命’,是否妥当?我是指这一说法的古意:顺天道之常数,知性命之始终,任自然之理,故不忧也。”
刘老大长叹一声,既觉得马师匠的说法吹捧太过,又觉得无可辩驳。
马师匠仍是感慨笑着,提醒道:“东家,你是否注意到……另外两艘螺舟只是被困于龙鲸口中,而并未造就丝毫杀孽?”
刘老大沉默良久,轻哼一声道:“眼下我倒想起另一件事来……那小子此前评价袁成邑乃一极品蠢货,却东拉西扯了番无关的言论,只将什么‘武装巨兽’鼓吹一阵,倒把这袁成邑蠢在何处的缘由给说忘了。稍后我倒要问问,若那袁成邑当真如此愚蠢,又何以将我等逼迫至如此境地?他又何以跑得不见踪迹,去使什么奇招?”
“哈哈哈哈,东家倒记得分明。”
马师匠抚须大笑,而后戏谑道,“只是我倚老卖老劝一句,稍后还是莫问为好。”
刘老大愣了愣,回顾此前与方亦言语交锋吃的亏,便也笑道:“罢了,马师匠为我脸面着想,我岂能不从善如流?”
两人谈笑之间,倒将龙鲸船面临的危局淡忘了,却也透出对于方亦能够扭转战局的信赖。
……
武装巨猿,体内舱房。
不为外界所察觉的躁动,刚刚有所平息……
方亦推开最后一名被瓦解了战力的傀儡护卫,看也没看愣神呆坐在舱房中央、奢华座椅上的袁老大,径直走向道坛所在,将手伸向那名神情漠然的师匠脑后的一枚“钉子”。
当方亦手势变化、轻巧地将“钉子”上浮现出的几重“迷锁法阵”接连化解而去,袁老大终于被惊醒过来。
“住、住手!那具摄魂傀儡价值不菲……年轻人,凡事可以商量。我知道像你这样的青年才俊一定心高气傲、看不上寻常之物,但我可以将你引荐给洛天师,他——”
“嗖——噗!”
袁老大的声音戛然而止,吞咽着口水、呼吸急促地偏头,以眼角看向侧旁——
一根长钉正贴着他的脸颊没入椅背之中,只留下不到半根的末端。那是方亦将所有迷锁法阵全部解除后,从师匠后脑处拔出的、仍带着血渍的钉子。
“嘘——”
方亦冷冷地警告了句,“安静点,别把我费力酝酿的慈悲心吓跑了。”
紧接着,他从那名瘫倒在地的师匠手中拾起毛边笏片,跨入道坛之中。
袁老大只能噤若寒蝉,胸中的恼火不断喷涌却又飞快溃散,唯有怀疑始终不减:眼前正在发生的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