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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是被杀灭

秋高气爽的庭院中,她哑了声音的,还来不及发出一声尖叫,便被魑尤的鲜血飞溅了满脸!有两尾全身雪白的大蛇,冷冽着眸色,一条将可怖獠牙咬入了魑尤脖颈深处,一条几欲将他腰身都咬断。    微风熏醉之下,姻姻满面染血的大张着嘴,望魑尤脖颈噗嗤喷血的,嘴角却还强撑着微笑。  魑尤喘息艰难的吞咽着自己的喉头血,满心愕然的不知该做何种反应。静止片刻后,瞬间拼尽所有力量的抬起一手,撕掉僵站在身前,被吓得呆傻的小树妖,那额头上贴着的驱行符。  一声绝望的低喊:“快……逃!”语毕,想要转身奋力的还击,却根本无法动上寸步。    他修行了七百多年,是只漆黑的猪妖。同眼前小树妖,相处了三十余年。世人皆说,猪乃世间最愚笨的模样丑陋者。她却会望着他认真的说:“魑尤,你哪里蠢笨了,可比我聪明太多的能想出办法来。而且,我不觉得你模样生得丑陋啊,往上翻翘的两只獠牙格外的趣致呢,虽说毛发摸上去有点糙糙硌手。但我这身树皮,可比你这身皮毛粗糙硌手不知多少呢,所以没资格嫌弃你……”    她说的是没资格嫌弃,而非是喜爱。她懵懂无知时,总会用这样的直白,没心没肺的将他气得几欲呕血出来。再后来,为了让某狐妖大爷出得封印阵,不断来求教的也只为利用而已。  那些年月里,他极致厌烦着这只愚钝的小树妖。有一度,恨不得砍了她当柴烧。    只是后来的很多年月里,他躲在隐蔽处,见她漫山遍野脆声又娇气的呼喊他名字。那厌烦不知不觉中,竟一点一滴的被消磨殆尽了。甚至是在从渊解了他身上的禁止符咒后,也没离开去。  他抱过她,背过她,安慰过她,哄逗过她。在虫子多发的季节里,在她嚷着身上被咬得痒痒的时候,让她变身为树的替她一只只的抓尽了身上的虫子碾灭,那分明是飞鸟该干的活计。  他一只猪妖罢了,为了哪一点要多管闲事的,将她照料得每片叶子都油光瓦亮的地步?    而且这没心没肺的东西,在逐渐领悟得多了之后,也不知感恩。居然时常鄙视的望着他,扬声笑得难以休止:“魑尤,有没有谁给你说过,你拍马屁的样子真的太有趣了。”  也是至那开始吧,他会动手揍她。然她,却笑得更是开怀,说她皮糙肉厚的一点也不疼。待笑完之后,眯着一双晶亮的眸子说:“魑尤,这样感觉好开心啊,能修出一对可行走的双足,真好啊。”    奇怪的妖,哪有被揍了还会感到开心的。他生来便拥有四足,实在难以体会她心间满足。    再后来,她不知在何时变得忒坏。会强拉着他的领着一群弟子,伪装小妖的去吓唬人类,只为让御道宗博回些好的名声来。认真是可笑的妖,偏将他拖累的演那诸多无趣的戏码。  弄得每次回来后,从渊都冷眼找来,丢下雷击符咒的狠狠惩戒一番。  怒他,一再的将她带坏。呵,他们同为妖也,哪需遵守人类的戒条。    哈……多可笑,他本是一只可肆意山野的妖。得遇了眼下这出,才开始后悔。后悔遭遇上她,后悔可以离开时却莫名的留下。她已有很多年,不曾哭泣了吧。但现在,却哑然的满面是泪。  肯定是被蛇兽咬住了脖颈,这才喉头发苦的。这泪,是因他而流吧。    妖,多数生性妖邪凉薄,会懂泣泪者,他修行七百余年都未曾见过。就算死亡在即,也不过是求饶与惨嚎一声罢了。果然是怪异的妖,他还曾无心的答应了陪她登天入海的去看凤凰与龙兽呢。  小小的年岁,居然有如此狂胆的念头。不知是该嘲笑她,还是该骂醒她。    那么现在,他这条被人类踩踏鄙夷的贱命,似乎就快要走到尽头,还能再对她说些什么?这些年来她常奔跑在野花灿漫的山道,笑声恣意张扬。是他练就了她这般习性吧,从渊常这样说。  可他知道,还有另一个她。比在意任何谁都深切的,执意着某只劣狐难放。    此时,她因他遭遇而落泪了。是否也表示,这么些年下来,他在她心中也终有了份量?  多可笑,临死了还在计较这些?他要洒脱为妖的宏愿,去哪了。    所以,还是但愿来世不要再见吧。魑尤再度艰难的扯开嘴角微笑,虚软得朝前跪倒下去。忽然的,他想要最后一次再抱抱她,揉揉她柔软的发,捏捏她圆润似包子的脸颊。可在触及了她肩臂时,却后悔的再度拼起力量,一把将她抓住的朝他所能抛得最远的距离扔了出去:“快逃!”    逃,她能往哪儿逃?姻姻僵了脚是步的,哑看魑尤眼眸充血的,被生生咬断了头颅……    他沒能闭上眼,嘴角似不甘得这太狼狈的身碎模样而裂开了更盛一层的笑弧。那颗断裂的头颅因散尽了妖力的维持,眨眼就化作了原形。他常自我辩驳说,小爷原身并非丑陋而是威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想泣喊出声,可喉咙深处全被哽咽堵塞。明明就在方才,她与魑尤还一如她们这些年的那般调笑胡侃着。但转眼,他就被咬断了头颅,咬断了腰身,被他身后两条大白蛇一只吞食了上肢,一只吞食了下肢。而这两条大白蛇,还是她亲自寻来捂在怀中孵化出来的。    那些年里,为了让倨傲的狐降低杀意的走出封印阵。她不知翻了多少溪水畔的石块,钻了多少荆棘丛,挖了多少的蛇洞。那时,她尚且傻傻无知的愧疚着,强拿走了蛇蛋让它们离了生养者。  从渊却说,蛇性冷血凶残。雌兽多是弃蛋而走,若不弃便是以亲骨肉为食而生。    那时,她被吓到。从渊说,虽然与蛇族同宗,但泱泱苍生也只出了一双女蜗与伏羲而已。  她说什么来着,既然妖主女蜗都能修得大道仁慈,坚信同宗的蛇族也定有佼佼者再现。于是,寻觅了很多的蛇蛋回来,孵化了很多的小蛇出来。但多数破壳便知呲牙的咬指,皆被从渊放走。  再后来,终于不懈的孵化了两条小小白蛇,没有一睁眼就张嘴咬手。便央了从渊,施展术法的送入了封印阵中去。以换那狐,能看在妖主女蜗的同宗份上,灭了眸中的戾气与杀意。    一双白蛇,她唤为大双小双,是对雄蛇,居然起到了效果。那时,她笑着对他说,希望他能将这双白蛇驯养待飞身化龙后再回赠给她的,当做他们相遇与定情的见证。  难驯的狐,虽眸色大泄着厌恶,却并未杀灭,似宠物缠指绕颈般的留待下来。应该也是至那日开始吧,他双眸依旧腥红如血,却不再朝她呲牙挥爪的日夜言杀,让她终是松懈下了悬着的情绪。  甚是后来,多少个白昼与深夜里,他居然能很平和的与她说笑,端足了老友的模样。    她将他所有细微都看在眼里,但坚信着,倨傲如他,绝不会任由杀意将自己吞噬,那双红眸终究会再度转变为苍蓝的走出封印阵外。现在,他真的走出来了,眸色也确为幽幽深静的苍蓝。  真好看啊,这般颜色的眸子,她怀念深深的,却觉得万境寂寥的无力发出半句话来。    以往从渊常言她乃一介无知小妖,能懂什么。在这刻,她方尖锐的领悟从渊被双亲弃之的苦涩与痛。原来被不那么在意的人与妖所伤,根本体察不出什么太深的滋味,唯有被挚爱所厌恨所伤害。  才会得这宛如窒息般的疼,才会得这无力入四肢百骸般的疲累。    言语再多只怕也会成苍白,她胸膛空荡却起伏激烈的见他。一手抬起将额角散发朝发顶压平上去的,仰首笑望苍穹:“哈,有多少年不曾感触这金乌的温度了。出得了牢笼,真好……”  有金灿灿的光,透过他指缝,洒落在地的形成了落影。他赤足站在原地,伸展了一番不再被反噬得如抽筋剥骨般疼痛的躯体,轻挥一掌扑捉了一丝风的吹拂,嗅闻了一瞬这自在顺畅的呼吸。  随即,便任由了这风贪恋的,卷起他衣袍与银发轻扬。连发顶绒耳,都舒缓的轻轻抖了几抖。    不论何时来看,这狐的任何一举手投足,皆是世间难寻的美景。但姻姻此刻只品味出了满心荒芜的冰凉与虚软,无法动弹的呆傻见他,款款而行的朝自己走来。  且还眼睁睁的看着他身侧那对,比她身量还高出一截的白蛇其中一只。  伸出分叉的舌,将魑尤仅剩下的一个头颅,给卷撩进去的仰首吞食而下。    一只七百余年的妖,就这么连渣都不剩的不再存于这世间了。唯留下一滩血迹,招显着他有活过一场漫长岁月的痕迹。她还有很多想对他说的话,很后悔先前不知轻重的取笑他。  很感激他这些年来不求回报的照料与陪伴……    魑尤!魑尤!魑尤……你可还有魂在,我在无声喊你!你还能不能听到,还能不能听到!?    滚滚泪水模糊了视线之余,有两尾大白蛇支撑着上半身的游走到她身前来,并双双张开了可怖的血盆大口欲要将她如先前撕裂了魑尤一般的,一只咬住了她脖子,一只咬在了她腰部。  奈何有某狐慵懒笑笑的扬声过来:“你们可真是不乖的吓坏了她,这只小蠢物……是属于吾之所有物,谁都碰不得呢,还不退开一边去。”这声轻落,两尾白蛇立即阖上大嘴的游离在一旁。    极是愉悦于这双白蛇的乖巧,狐帝清浅笑哼的微眯眸子,悠悠漫步而行的终来到她身前。一个短暂对视后,便俯身环住她腰肢,将她给一把抱入了怀中来:“呵,可真是脏啊。”  说着,便捏指举袖,眸带微笑的将她面上血迹,沾着她眼泪的一点点细细擦拭不见。    “大……白。”姻姻宛如死水般的,终于找回了声音的低喊他。  狐帝将她的头摁在了肩上,侧首下去深深嗅闻了一瞬她身上的体香:“嗯,还是这个味道。”    实在深深怀念被他如此拥抱的感觉,姻姻呼出一口气的将一手抬起放在她想念了三十三年的绒耳上,一下下的抚摸着。    然后边哽咽的,边仿佛已痛失什么的缓慢轻笑开:“大白,恭喜……你能出了那个封印阵,原本我还暗想着,待你出来那天怎么安排着给你大肆庆祝一场的。不过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了。大白,我并不是背弃,而是在救你呢。人类都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既然你不答应许身给我,也不答应我给你生一窝的小狐崽子,那你给我生颗小树出来聊以慰藉也是可以的。你再允我多些时日,我定能快高长大的貌美如花,定能让你看得入眼内。所以,不要这样使坏脾气好不好?”    她心宛若已碎为粉末,却还故作平静的,做这可笑的言语奢望。  狐帝轻抚着她背脊,却将一爪深入了她体内:“我生不出树来,再者,已有喜欢的人了。”  姻姻忍着精气与力量双重被剥离的冷与疼,依旧是笑:“可……她不喜欢你啊。”  狐帝笑得极为释怀:“那又有什么所谓。现在你该在意的是,乖乖将我的内丹还回来。”    “嗯。”轻轻嗯道这声,姻姻不再抚摸他发顶绒耳,双手轻捧上他脸颊,将嘴对了过去。运起全身所有的力量,从体内深处将一颗炙热又冰冷的珠子,渡上了口中的,朝他嘴里喂了过去。  “噼啪”的一声响裂,她的身体各处在失了那颗珠子后,止不住的发起声声脆裂。    姻姻无力的垂落了双臂,眼眸深处却依旧是笑:“这、这次对了么?”  狐帝还在得回内丹的震惊里,他没想到这次,居然真的可以拿回来,以前试了几次都失败的。那么接下来呢,该将他这些年所忍受的折磨,所折辱的尊严全都讨要回来的杀灭了这小蠢物吧。  正深想着该用如何手段才是最高报复时,却听她在耳畔虚弱言问:“这次,对了么?”    不知是哪处不对劲,他轻嗯一声的给出了回应,然后厌恶她身上开始大肆衰败的气息。这蠢物老早就失了自己的内丹,眼下将他内丹还了回来,便会退回原形的化作一颗很纯粹的枯树了。  如果有幸,来年春日仍可复苏。不过,这个生死的决定权在他手里。  他因她丢尽了尊严,岂可这般轻饶的允她得到重生。是以,高举起一爪……    可就在快要触及她头颅时,却遭遇她主动将头给伸入他掌中的虚弱言道:“……就这样结束了……好不好……不是你强行夺回去的……是我这边主动还回去的……所以求你不要杀我……让我就这样碎裂都好怎么都好……我不恨的……一点也不恨的……感激这上苍……让我可以得遇你……”  她想说尽肺腑之言,因为从渊与魑尤都说过,草木类的妖,多是无魂无魄的不会再有来生。    再者,她必须哄好这狐。这里还是御道宗的山门内,她不想从渊明渊这山门弟子被毁灭。  现在已尽力的做出了选择,那么剩下的,便是他来做出选择了。    等待的时间里,她听着自己身体持续发出着无法停止的龟裂声。  然后有只手爪,终于缩紧了力道,似乎要一把捏碎她已近干裂的头颅。  “噼啪"声的连续响起中,她抢在他动手之前的拼尽最后气力,自行裂碎了身体,最后仍附耳央求:“……用我三十余载不弃的陪伴与情深一场,换你放下对御道宗,对从渊的怨恨,可好……”    ……可好……可好……可好,他僵直了身体与手爪的,于风和日暄之下无言而立。  耳畔嗡嗡回荡不歇的,全是她一句软声的可好。然后魔怔了般的,任由臂弯中枯木人形,再也发不出娇俏嗓音,再也不会来嘲笑奚落的,再也不可能来折辱他尊严的,碎裂成一块块的跌落在地。  身体瞬间冰冷,某只欲杀的手爪开始难以自控的颤栗。刚出封印阵得到的舒缓情绪,刹那便消散无形的让他一瞬堕入了窒息深渊里。她就这么没了,如此简单轻易的,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动手呢。    他三十三年的被困,就这么简单的被抵消?不好!不好不好不好!哪里都不好着!这被辱尽了尊严的怨恨,必须由他亲手讨要回来方能罢休的。如此简单的想要逃避他最高的报复,岂能允许。  他满肺腑喧嚣起轰鸣如潮的蹲坐下去,颤抖着手掌的,开始拼凑着脚边干裂的碎木。    “啪”的一声轻响,有什么滴落在碎木之上。狐帝诧异的醒神过来,不敢置信的抬手抚在了眼脸之处。不可能的是不是,不过短短的三十余载。他为神万载的如此理性,怎会升起这般的仁慈来?!  再者,喜爱了千载的可是阿离,厌恨欲杀的是她。乱了,乱了,什么都理不顺的乱了掌控!    他大为费解的抬起头来,想制止眼中还欲涌落的仁慈。却不想庭院传送阵中,忽然飞掠出一道紫色身影来。一双眸子,目呲欲裂的似如堕入魔障深处,含着尖锐杀意,也不说话的直朝他扑来!  待靠得极近时,才咬牙恨不能瞬灭了他的,第一次怒了眸色:“你居然杀了她!”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狐帝不知自己,想要辩解给谁听。    疯狂稳住情绪间,有哭声撼起,有那么一个谁。不知死活的奔近,一把捧起地面那堆碎块入怀的仰天长嚎起来:“啊啊啊,我乖乖小师妹没有了没有了啊,师兄……没有了啊……没有了……”  三十三年的岁月,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明渊泣泪的痛恨了一颗心,顿时也起身朝妖狐扑去!想要联合师兄一起,灭了这妖邪。他死不足惜,至少要保住宗门弟子们的性命为先。  “你这邪恶的妖兽,你还我师妹命来,你还她命来!”    狐帝耐性不佳,也怒得眼眸欲裂的一爪朝明渊脖颈狠狠捏去:“都说了,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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