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回雍王府时，沈言念生生捏断了一支竹笔。柔软的狼毫在折子上划过，留下刺眼的朱砂色。他瞥了一眼批到一半的折子，将指尖半截断笔远远丢到一旁：“继续。”　　　　暗卫的头愈发低垂：“册封旨意下达不到一个时辰，苏小姐便被封为御前二品女官。”　　　　沈言念眉心紧拧，眼底郁色蔓延。　　　　能坐上皇位，沈庭自然并非什么天真少年，只是他的那些手段，沈言念一眼就能看透。　　　　沈庭这么做，无非是想保护苏辰。如此苦心孤诣地谋划安排，昭示小皇帝对苏辰的看重，这本是好事，沈言念却无端烦躁。　　　　明明……不过是一个替身罢了。　　　　纵然有几分兴趣，也不该影响他到如此地步。　　　　尤其，还是在这个替身已经被送出去的情况下还能影响他……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沈言念绷着嘴角，指尖用力，生生将腕上的青玉珠扯断。苍翠的珠子在地面崩裂，圆润的表面出现道道白色的裂痕。清脆的声响唤回飘飞的理智，想到这珠串的来历，他指尖一僵，却冷眼看着，半晌扯了扯嘴角：“派人把药送到苏辰手里，告诉她，万事小心。”　　　　明明是温柔关切的话语，暗卫却听出一种不寒而栗的冷意。　　　　药是沈言念特意找人配置的，无色无味，见血封喉。冰裂纹的瓷瓶在灯光下泛着莹润而富有层次的光，看起来好似一枚精巧的艺术品。　　　　苏辰把玩着药瓶，笑意却不达眼底。　　　　若真的用了这药，沈庭暴毙，她恐怕连宫门都走不出去就会被抓起来，更大的可能则是被格杀勿论。而她若迟迟不动手，以沈言念多疑的性格，定然会有所怀疑。　　　　没想到升任女官的第一天就遇到如此棘手的问题，这毒无论下不下，看起来都是一盘死棋。想到这，苏辰叹了口气，将药瓶压到枕头下。　　　　她凝神闭目正思索着对策，毫无征兆的，门闩突然发出轻微的挪动声。又过了片刻，略有些笨拙的脚步声轻轻响起。　　　　来人显然不想惊醒她，于一室黑暗中做贼般小心摸索向前。　　　　苏辰心中隐隐浮出一个猜测，闭着眼佯装酣睡。　　　　不多时，原本一路向前的脚步声停在床榻前。即便没有睁眼，苏辰也感觉到对方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专注、炽热，带着燎原的火力，令她脸颊发烫。　　　　好在夜色幽深，室内黑暗，她面上不自在的神情和微微浮出的红晕并不会被看到。　　　　即便如此，未免露馅，她轻轻翻身，没想到的是，因着她这一动作，原本好生盖在身上的被子立刻掉了一半。　　　　来人轻笑出声，压低的声音暗含无奈：“你真是……一点儿也没变。”　　　　独属于少年的清朗声音。　　　　苏辰藏在被中的手一松，悄悄支起耳朵听起来。沈庭却只是小心给她盖上被子，微凉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又似乎被烫到一般，立刻收回手，却仍是一言未发。　　　　静谧的气氛将情绪无限放大，心中如有奶猫的爪子在软软地挠着，苏辰好奇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细小的缝隙。　　　　沈庭虽然只说了一句话，但这字里行间的态度……面对的不像是一见钟情的人，反而倒像是认识许久的人。　　　　心中暗自思量着，一个柔软温热的东西突然取代手指，落在她方才被碰触过的脸颊上。苏辰一惊，下意识睁开眼。　　　　夜色中，她对上了一双虔诚的眼睛。　　　　被当场抓包，沈庭一慌，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近在咫尺的眼睛中满是窘迫慌张：“朕……我……你……我不是故意的。”　　　　纠结半天，最后只挤出这么干巴巴的一句话。苏辰本也有些尴尬，见状却立刻自在了不少。夜色掩映下，她耳尖泛热，胆子却大了许多：“陛下深夜不休息，来臣的寝房做什么？”　　　　字字句句，直击要害。　　　　沈庭仓促间想出几个理由，却都破绽满满。颓然地低下头，他呐呐道：“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苏辰心中一软。　　　　红线精不懂人间情爱，她却是懂的。能让身份高高在上的帝王慌张无措的，只会是他真正放在心尖上的人。　　　　可惜，这份喜爱，不是给她的。想到还在别院中的罗绮，苏辰叹了口气。　　　　沈庭只以为她是对自己的行为不喜，低垂的眉眼愈发黯然。　　　　两人各怀心事，默默发呆。无形中，一道寂静的弦在空中逐渐绷紧，将将断裂的那一刻，苏辰才做出决定，轻声开口：“陛下……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红线精原本有些昏昏欲睡，闻言毛都要炸起来。　　　　手腕上一阵阵撕扯刺痛传来，苏辰却无动于衷。她坐在床上，半仰着头凝望着身前的少年。　　　　沈庭被她专注的目光看得心尖发烫，不自在地别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吐出斩钉截铁的两个字——　　　　“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