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晖堂 许老太太严氏正在用晚膳。严氏乃文官之女,其父乃是当年赫赫有名的严左丞,兄长外甥皆是文官,从小这家教便是严得很。后来嫁到景阳侯府,百年世家,赫赫扬扬,对这吃食更是精细。 只今日对着这一桌子的菜肴,严氏却是没有什么食欲,“听说今个儿明珠在老二媳妇哪儿哭了一个晌午,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不成?” 一旁伺候老太太用膳的严姨娘听了,笑着说道:“今个儿下午我倒是遇到了三太太,说三小姐这是舍不得父亲母亲,闹着要去苏州呢。” 这话说的老太太也是笑了,“这丫头,倒是长情的很。”连带着对严姨娘也和善了几分,“你也累了一天了,坐下来一块儿吃吧。”命钱嬷嬷又拿了副碗筷过来。 严姨娘颇是惊喜,自打自己被大表哥纳为妾室以来,姨母对自己已是很久没有这般和颜悦色了,没想到今个儿凑了了巧。 这府中之人谁不知道若说这大少爷是老太太的心头宝,那么三小姐便是老太太的掌上珠。比起嫡长孙的天然优势,三小姐这虽嫡非长的身份却能在一众小姐中脱颖而出,倒是更显的传奇些。 内心暗喜的同时对这三小姐苏明珠在姨母心中的地位也是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当然这态度也更加殷勤了起来。 殊不知老太太最厌恶的就是侄女儿这幅小意模样,她严家是败落了不假,可也是正经的官宦人家,这嫡出的小姐怎么就一点儿气度没有,还上赶着给人作妾。 还是自己的明珠来得好! 小小年纪就颇有些气度,这才是大家闺秀应有的模样,老太太如是想道。若不是惦记着孙女儿这会儿定是哭累了睡了,恨不得现在就招至身边的好。 * 第二天一大早,苏明珠便被赵嬷嬷叫醒,她揉了揉眼睛,想起来今天是给祖母请安的日子,说起来自己重生以来还没有见过祖母,别说还真想念的紧。 经历了昨天整个下午的折腾,苏明珠终于确认自己是重生了,同时这心里也是打定主意好好同家人在一起,再也不稀罕那劳什子爱情了。 待赵嬷嬷给自己穿好衣服,苏明珠立刻就去了母亲的院子,母女两一向是一同去凝晖堂请安的。 魏氏这会儿正坐在房中梳妆,因着即将外任,这几天苏洲免了早朝,此刻看着自家夫人对镜揽妆,倒觉得新鲜的很。 “腰若流纨素,耳着明月珰,指如削葱根,口若含朱丹。就不知阿玉这走起路来是否精妙世无双了,”自打入朝为官以来难得这个时辰还在的苏洲调笑道。 这直愣愣的调戏,魏氏忍不住红了脸,“真真是个老不修,一大把年纪了还开这种玩笑!” 心中却是有些欣喜,丈夫肯如此说话可见还是把自己放在心里的。 苏洲却是不依不饶,“我修不修阿玉不知道吗?嗯?” 言罢成功的看着自家夫人的脸由微红转向嫣红,正瞪着自己的那双杏眼更是波光潋滟,心头微动,连接下来要说什么都忘了。 噗嗤— 魏氏笑了出来,眼中水波也更加妩媚动人起来。 苏洲有些不好意思,原本只是想逗逗妻子,没想到还真的失了神。 “父亲你们在干嘛呢,修什么呀?” 突然冒出来的童声让两人均是吓了一跳,只见一个粉雕玉琢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 后面跟着跑过来的丫鬟叶雯一脸尴尬的走了进来,她倒是知道此刻不宜打扰老爷夫人,奈何小姐跑的实在是太快了,她又不敢硬拦,这才让苏明珠顺利的跑了进来。 小姑娘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被挽成了俏皮的双髫,剪得齐齐整整的刘海下一双可爱俏皮的杏眼正亮亮的看自己,苏洲暗叹一声,这样的玉人儿就是把天捅了个篓子自己这气怕也是生不起来的。 当下将女儿揽进怀里,却只字不提刚才的问话,“小懒虫今个儿怎么来的这么早?父亲还以为待会儿又要赵嬷嬷三请四催呢。” “我才没有!父亲坏死了,母亲要给我做主!”苏明珠可不乐意别人说自己懒,仗着自己年纪小可劲儿的朝母亲撒娇。 魏氏笑着横了丈夫一眼,“好好好,我们明珠最勤快了,别听你父亲瞎说!” 熟悉的口气带着已经多年不曾见到的宠溺,苏明珠瞬间便红了眼,真好,自己还能有重来的机会,这次她一定好好把握。 这委屈的小模样可是让苏洲心疼坏了,忙柔声哄了起来:“这是怎么了,父亲是同兮姐儿闹着玩呀。” 听了父亲的安慰,苏明珠却是更加难受起来,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难受的慌,“我、我就是想着以后父亲母亲走了,就没有人这般疼爱兮姐儿了。娘,你们带我一起去好不好,我真的不怕苦的,只要和父亲母亲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自己就是因为留在府中,同江屿青梅竹马的长大,可他却成了自己一辈子的梦魇。如今既然有机会重来,她再不愿意再同他扯上哪怕一丝一毫的关系。 再者她也着实是想父亲母亲想的紧,上辈子没有注意的这辈子她一定要抓紧。 至于十分疼爱自己的祖母,苏明珠在心里说了声抱歉,待自己回来一定会更加孝顺祖母,在苏州也会时时给祖母写信的,况且她相信疼爱自己的祖母更想自己有一个好的结局,就如上辈子祖母让自己嫁给江屿不就是因为自己和他从小一块儿长大,情分非比寻常,宁国公夫人更是亲口允诺待自己就如同亲生女儿一般,自己在江家绝不会受委屈。 哪曾想人心易变,情分在权势面前又算得上什么,自己终是落了那样的结局。 回想起前世的事,苏明珠只觉悲凉,哭的倒是愈发厉害了起来,连带着魏氏这眼眶也是微微红了起来。心想着要不把女儿带着也成,虽说留在京中婆母的身边对小姑娘的名声有利,日后找人家时也好找些,可女儿现才六岁,三年之后也不过九岁离嫁人还早的很,况且自己一个翰林府嫡出小姐怎么就教养不好自己的女儿了? 当下看了旁边的丈夫一眼,其中意思很明显,是想把女儿带上的。 妻子女儿俱是红了眼,苏洲心里也是酸涩,其实他又何尝不想把女儿带在身边呢?不过是权衡一番还是留在京城对女儿更为有利罢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母亲那里可怎么去说,你也知道,母亲平日里最是喜爱明珠不过了。” 说到婆母,魏氏一时也是犯了难,女儿长得可爱,打小又伶俐,纵然侯府这么多孙女儿那也是排的上号的。婆母早就表示待自己与丈夫外任要将女儿养在身边,自己也是应了的,这会子反悔可怎么说呢? 父母亲犯了难,苏明珠却是不怕,“父亲母亲你们放心,祖母那边我去说。”她相信一向疼爱自己的祖母定不会不顾她的意愿。 这般小大人的模样却是逗乐了魏氏还有苏洲,当下刮了刮女儿的小鼻子,“怎么,这会儿明珠倒是勇敢了,刚才怎么还在哭鼻子呢?” 女儿嘟起嘴不理自己,苏洲也不生气,就在哪儿乐哉乐哉的逗苏明珠玩儿。待魏氏梳妆完毕,一把抱起女儿,三个人一同往老太太的凝晖堂去了。若不是二少爷苏旭这会儿正在外游学,一家四口倒是凑了个齐全。 一路上,三个人走走停停,待到了老太太的凝晖堂之时已有不少人到了。 苏明珠刚被父亲放在地上便往祖母的方向跑去,屈声道:“明珠给祖母、大伯母、婶母请安。” 如玉般的小人儿奶声奶气的给自己请着安,许老太太只觉疼到了心坎儿里,“快起来快起来,真是祖母的乖孙女儿,就是这眼睛怎么红红的,大清早的给给了你委屈不成?” 说着这眼神便落在了儿子媳妇的身上。 苏洲苦笑道,“这一大早的哪有人欺负明珠?”也要有人敢啊。 看来有的时候太受宠也是一种负担啊,苏洲这心里感叹道。 老太太又将眼神看向孙女儿,见孙女儿也摇头表示自己没被欺负这才放过儿子。 苏明珠则是跑向了站在一旁的姐妹,四姐妹排排站。 苏家姑娘多,可规矩却是不散的,这会儿也都是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当然看着祖母对三妹妹的疼爱,再对比自己,这心里也不是没有想法的。 就是上辈子苏明珠也是知道自己这些姐妹心里的想法得,不过不如如今以一个成人的身份看的清楚有趣罢了。 大小姐苏瑜还好些,她年纪大些,加之是大太太赵氏的嫡亲女儿,自小便被养的大气。四小姐则苏蓉年纪小,任事不懂。 是以几个姐妹中就数同自己比自己大了两岁的二小姐苏珍最是愤然:都是孙女儿,祖母怎的就这般偏心? 苏明珠就站在苏珍旁边,自然将她脸上的不甘看的一清二楚。心里除了好笑倒也没觉得什么,上辈子她见过的口蜜腹剑的人多了,倒是喜欢自家二姐姐这样有啥说啥的爽直性子。 这边儿不出苏洲所料,老太太在听说儿子儿媳反悔,准备把自己孙女儿带到苏州的打算时是大发雷霆,只问儿子是不是不放心她这么个老婆子,苏洲还有魏氏自是跪下来请罪,这才将女儿早上哭闹一事说了出来。 许老太太沉默了半晌,谁劝也不好使,最后还是苏明珠亲自出马,祖孙二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只出来时苏明珠的眼眶通红,一看就是哭过了的,许老太太也最终同意了孙女去苏州之事。 待启程的这一天,许老太太是亲自出来相送,景阳侯府平日宽阔的门前是站满了人。 老太太是再三叮嘱,一直到儿子笑着说再不走就误了时辰这才放开了孙女儿的手。 待马车渐渐远去,众人准备回去之时,又有一阵马蹄声传来,众人回头一瞧,只见一辆马车正缓缓驶了过来。 车上一个宁字,是宁国公江家的马车。 待马车落定,众人只见一个身着锦衣的小男孩儿跑了出来,直跑到许老太太面前,“老夫人好,明珠呢,我来接她去府里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