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也笑道:“玉儿可别学你父亲,整日家酸文假醋的矜持。我都听母亲说了,平日多亏有你常来相伴,陪她说话。再说了,我待你就如嫡亲的侄女,不过是一盒子石头罢了,不值当什么?” 黛玉见状,只得收了。 贺兰对身旁的侍女道:“三秀,去看看姑娘在哪里?让她过来见见她林家姐姐。” 三秀笑道:“昨日耽搁了,姑娘这会子估计是在院子里练枪呢。”说罢,笑盈盈地出去了。 贺兰见黛玉面露惊讶,笑道:“我膝下有二子一女,这个是最小的。因在边关长大,那里民风彪悍,她也被养的野了些,惯爱耍刀弄枪的。不如京中姑娘们文气,待会玉儿可别被她吓着。” 黛玉摇了摇头,笑道:“我虽然也跟先生练过两日骑射,可那不过是闹着玩的。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正经会耍枪的人呢。想来这位妹妹定是英姿飒爽的很。” 贺兰拉着黛玉直笑,道:“好孩子,真是一张巧嘴。那丫头听你这么说,指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这时,小丫头打起帘子,走进来一位身材高挑、步伐有力的少年。黛玉见了,忙转过头以帕子遮面,欲避道到屏风后去。贺老太太忙拉住她的手,笑道:“玉儿不慌。” 贺兰指着那少年,叱道:“又在弄鬼儿呢?怎么不换身衣裳?” 那少年对着贺老太太和贺兰行过礼后,凑到贺兰身边,笑道:“都是自家人,何苦换来换去地折腾呢?”声音清亮,赫然是位女子。 黛玉这才放下帕子,好奇地打量她。 只见她一身素面的红色骑装,头发高高束起,头戴一顶简洁的莲花冠,脚蹬鹿皮小靴,眉眼间英气勃勃,若不开口,只怕旁人只以为这是一个少年郎。见黛玉正打量她,这位英气姑娘笑道:“想必你就是林叔叔家的妹妹了,我叫岳英英,沈浸浓郁,含英咀华的英英。” 贺兰打趣道:“怎的今日这么文绉绉了?往日不都是说的英雄的英吗?” 岳英英却道:“往日我见的那些姑娘,才读过几本书?今日我一见林妹妹,便知她是满腹经纶的女子,我也就不好那么粗俗啦。” 贺兰点着她的额头,笑道:“若知如此,就该早些送你回京,也省得你父亲和我整日的发愁。这好好的女儿却变成了儿子可怎么办?” 岳英英不以为然,道:“我看你们也就是闲得没事干。” 贺兰气结,使劲拍了她一把,道:“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哄我开心?” 岳英英摊了摊手,道:“没办法,你女儿就这样啦。” 黛玉笑盈盈地看着母女二人斗嘴,并不说话。 贺兰与岳英英又说了几句,才拉着黛玉的手,道:“玉儿,这就是我跟前的丫头,小名叫做英英,”又对着岳英英道:“英英,这是你林叔叔家的姑娘,小名唤做黛玉的。” 二人彼此厮见过,却都唤彼此为妹妹。 见状,贺老太太道:“我记得明年玉儿就要及笄了,英丫头也是吧?” 贺兰点点头,笑道:“正是明年的二月二。” 贺老太太拉着黛玉,笑道:“这么说来,玉儿生于花朝节,合该是妹妹。” 黛玉也忙起身,口中道:“才是妹妹唤错了,望姐姐见谅。”又郑重施了一礼,道:“见过英英姐姐。” 岳英英摆摆手,笑道:“这有什么好计较的,你先前又不知。” 贺老太太见二人相处融洽,便道:“你们两个去那边的炕上坐着说话吧,也省得听我们讲些家长里短的话没意思。” 姐妹二人自去一旁说话。贺兰悄声道:“玉儿也将及笄,不知可有了人家?” 贺老太太笑道:“怎么?你想做媒了?” 荷兰摇摇头,道:“母亲不知。我瞧着玉儿这般好,私心想着把她配给我们家的二小子呢。” 贺老太太摇了摇头,道:“你回来晚了,玉儿已经定了人家,正是楚老帝师家长房的二公子。” 贺兰一听,惋惜道:“果真是来晚了。” 贺老太太母女二人的话,黛玉自是不知。岳英英性情阔朗,言谈爽利,黛玉体贴心细,俏皮伶俐,姐妹二人说起话来,竟是一见如故。 岳英英长叹道:“今日和妹妹一番话,我才明白古人说的相见恨晚之意。不如咱们结拜吧?” 黛玉掩着唇,笑道:“你我二人本就是姐妹,何需结拜?” 岳英英拍了拍头,道:“我真是糊涂了。”想了想,从袖中摸出一把小巧的匕首,道:“我瞧着妹妹这般柔弱,这把匕首妹妹就拿着防身吧。” 黛玉抽出匕首,见寒光湛湛,又递回去道:“这把匕首瞧着便不凡,可惜我却不会使,跟着我竟是明珠暗投了。有道是宝刀赠英雄,它跟着姐姐才不算是白来这世上一遭。” 岳英英想了想,道:“也罢,有我罩着你,想必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你。改日我弄一把不开刃的匕首再给你,用来唬个人倒也好。” 黛玉见岳英英执着于给她匕首,只好应了。 转眼已是上元佳节,荣国府果然派人来请黛玉过去。黛玉只道:“外臣之女,粗鄙不堪,不敢惊扰了娘娘。” 雪雁愤愤道:“这荣国府也太眼皮子浅了些,不过是省个亲几个时辰的功夫罢了,竟张扬地四处宣扬。如今满京城都知道贾家专门盖了个好园子供娘娘游玩呢。” 黛玉轻斥道:“就你话多。人家如何,跟我们何干,我们只过好自己的日子也就是了。” 雪雁笑道:“我不过是为姑娘委屈。年前姑娘那般遭罪,除了四姑娘,竟没有一个主子登门,只顾着省亲之事。亏往日还说如何疼爱姑娘!” 黛玉放下笔,道:“我这里写了几个谜语,你拿去挂起来。请大家都来猜,也是个乐子。” 雪雁接过几张小字条,道:“我这就去挂上,也备上几样彩头。” 黛玉笑道:“很该如此,大节下的,就该高高兴兴才是。” 蓝灵见状,笑道:“既然如此,姑娘也出去转转吧,何必闷在屋里?院子里挂了好多精巧漂亮的花灯呢。” 黛玉点点头,道:“也好。” 主仆二人穿戴好,正要出门。木香却提着一盏花篮灯进来,见打量了黛玉一番,道:“蓝灵,我记得姑娘年下做过一件红狐皮的斗篷,你去把那个拿来给姑娘换上。” 黛玉摆摆手,道:“又不出门会客,何苦穿那件呢?这件就很好,舒适又暖和。” 木香含笑对蓝灵道:“快去,老爷那里正等着呢。” 待蓝灵服侍黛玉重新披上斗篷,木香点点头,道:“这才好,衬的姑娘越发标致了。”见雪雁不在,问道:“雪雁呢?怎的不见?” 黛玉道:“我打发她去园子里挂几个灯谜。” 木香拉着黛玉直接出了屋子,又对蓝灵道:“你去收拾几件姑娘出门用的东西,姑娘就先和我走了。顺便派人去叫雪雁,你们两个一起过来。你们屋中的事情先让红药他们管着。” 木香带着黛玉径直去了林如海日常会客的房间,轻轻打开门,示意黛玉进去。黛玉不解其意,道:“这是怎么回事?” 木香却笑了笑,道:“姑娘别问,进去就知道了。”说罢,轻轻推了黛玉一把。自己往一旁的栏杆上坐了。 黛玉被木香推了一下,不由自主进了房中,正心中糊涂着。抬眼却见楚含章站在屋中,霎时间便脸红了。 楚含章见黛玉进来,含笑道:“林姑娘。” 黛玉奇道:“你怎么在这?我爹爹呢?” 楚含章解释道:“岳父大人和我父亲一起饮酒去了。今日是上元节,我想请姑娘一起出门赏灯去。岳父大人知道,也同意了。” 黛玉有些迟疑道:“可以吗?” 楚含章肯定道:“自然可以,今日街市上有各种各种的花灯猜谜之类好玩的节目,就连宫中也扎了极精妙的花灯与民同乐。”想了想,又道:“若是林姑娘不喜嘈杂,我们也可以只在临街的酒楼上看。” 贾敏仙逝之前,每年的元宵节一家人都要外出赏灯。自进了京中,却是再没过这样的机会了。今见楚含章想得周全,便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现在就走吧。” 楚含章轻轻咳嗽了一声,上前一步道:“林姑娘且等等。” 黛玉听了,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楚含章。楚含章却伸手帮黛玉把风帽戴上,口中低声道:“外面冷。” 黛玉不妨他竟有此动作,一时间定住了。 除了宝玉外,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与男子接触过。不同于宝玉身上隐隐的脂粉香气,楚含章身上却是清冽的梅香加上淡淡的墨香。黛玉罕见地紧张起来,连呼吸都乱了几分。 鼻间萦绕着淡淡的暖香,手中感受着黛玉的柔软的发丝,喜欢的姑娘就在身边,自己只要抬手就可以轻易地把她拥入怀中,一时间楚含章只觉得头晕目眩,几似梦中。他的胳膊已经悄悄抬起几分。 “姑娘,我们…”却是雪雁的声音,随即便被人捂住了。这声音惊醒了屋中静立的二人,黛玉先反应过来,慌忙朝门口走去。 楚含章也反应过来,见黛玉直往门口而去,忙两步跨上去,道:“林…林姑娘,我…” 黛玉却没回话,几步出了门。将近院门口时,黛玉回头看了一眼,楚含章仍旧是懊恼地站在门边。黛玉招过雪雁,低语了几句。 雪雁笑了笑,回头走到楚含章面前道:“楚公子,我家姑娘请你快些呢。再耽搁下去,就真的晚了。” 楚含章脸上登时露出灿烂的笑容,快跑几步,追上了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