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铭快步走上前去,右手一拉,直接从背后把吴文予拉在怀中。 “啊……”,吴文予猝不及防地落入了一个熟悉而又温暖的怀抱,忍不住惊讶得轻哼一声,手机差点坠落在地。 苏铭弯下腰去,将下巴抵在吴文予的头顶,嗅了嗅那如青莲般淡雅的少女体香,微微摩挲着。和暖的微风,飘着道边山茶花的清香,轻轻地吹拂着两人的面颊与发鬓,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身旁有你,真好。 可吴文予还来不及体会这片刻的温情,便气鼓鼓地转过身去,只见苏铭正一脸戏谑地看着自己。暮色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淡金,吴文予微微失神。 “怎么,看呆了?”苏铭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些。 “才没有!我只是……只是刚刚在想事情而已!”吴文予两边的脸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支吾着说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好一会,吴文予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如果我说,这里是我老家你信吗?”苏铭一脸灿笑。 “怎么可能这么巧?我碰巧抽中一等奖,碰巧是你的老家,又碰巧遇见你?说出去我自己都不信。”吴文予撇了撇嘴。 “唉,还不是为了追媳妇儿啊~” “谁是你媳妇儿了啊啊啊啊!”吴文予佯装生气地锤着苏铭的胸口,清澈的眼眸里却掩盖不住闪烁的神采,刚刚还有些紧张犹豫的心情,一瞬间一扫而空。 看着那张白皙姣好的面庞,我家文予怎么这么可爱!苏铭心想。他伸出手,揉乱了吴文予额前的发,轻轻落下一吻。温润的嗓音响起,“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趁着这个机会,正好放松一下心情。我老家是假的,不过之前确实在这里工作过一段时间,对大理还算熟悉,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请我当导游啊~。” “不要!略。”吴文予从苏铭的怀抱中挣脱开来,冲苏铭扮了个大鬼脸,然后一蹦一跳地向前面走去。 “你等等我呀!等等我呀!”苏铭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吴文予,握住她细嫩的手,十指相扣,两人相视而笑…… 他们来到了一处古朴的小镇,在里弄口深深浅浅地七拐八绕,吴文予站在了一扇镂空雕花的铁门前。 “这是我以前工作时住的地方。”苏铭拉拉她的手,一脸兴奋,“进来看看吧。” 院落里,四五个老人围在象棋盘前,有刚起床的小孩儿站在水池前漱口,一位晒床单的大婶率先看见他,惊喜地打招呼:“这不是小铭吗?好久没见啦”又瞅瞅吴文予,“带媳妇回来啦,小姑娘长得蛮漂亮的哟!” 吴文予不好意思地向苏铭身后小退了一步,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们还没……” “哎呀呀,不要不好意思嘛!”大婶暧昧地看着他们俩,然后拉着吴文予一个个向她介绍起了院子里的邻居,很快便聊起了家常。 红砖石墙,黑铁栏杆,蔓延到天窗的爬墙虎以及生长得正盛的夹竹桃。角落里堆着几盆绿色植物,其中一株开着莲花座般美丽的花朵。苏铭告诉她说,那是宝石花。 大婶热情地邀请他们两个一起吃饭,大家说说笑笑,像一个大家庭一样。吴文予好像很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她忘却了所有的烦恼,忘却了错综复杂的案件以及苏铭母亲对自己的不满,她只想珍惜现在,这一短暂的美好时光。 大婶告诉他们今天下午崇明寺里会有戏班子唱戏,毕竟大理也算得上是一座千年佛城,寺庙里赶上菩萨生日的那一天,或者快要过年的那阵子,都会请戏班子过去唱几场热闹热闹,吴文予难得来一趟,自然要去体验一下风土人情了。 寺庙建在一座小山脚下,规模不算大。门前悬挂着一口大钟,寺内种满了蜡梅,只在冬日里盛开。赶到寺庙时不到两点,戏班子里的人都还在后台化妆,有个穿旧黄僧衣的和尚在檐下打扫。吴文予听苏铭说,这庙里有几个僧人都是战火纷飞的年代里落难到这里的,不知遭遇了何种大悲大彻的变故,在这里落脚后,剃发出家,参佛念经,一直没有再离开过。 每个历经沧桑的人背后都有段不为人知的故事。苏铭提议先去殿里上炷香。庙堂正中央是佛像,威武庄严,肃穆沉静。桌案上奉着供果香和烛插在香炉里。香火味缭绕,空气中飘浮着檀香上掉落的浮尘。 吴文予和苏铭并排跪在草蒲团上,弯腰低头三叩首。吴文予忽然觉得两人这个姿势有点儿像是在拜堂,她对自己的这个想法无语了几秒钟,正对上苏铭的眼睛,顿时心虚,扭过头,又红了脸。戏台子正对着供佛的殿堂,中间有百米左右的距离,现在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观众,大部分是老人和小孩子。 苏铭把吴文予带到一个视野开阔的位置上,不知从哪里借来一条长凳,坐在了吴文予的旁边,两人之间几乎没有缝隙,衣服挨在一起,头顶是一片凉爽的树荫,一阵阵的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再过几分钟,戏终于开场。铜锣板鼓声响起,穿着彩衣的戏子慢慢踱步登台,抖了抖水袖虛遮住脸,嘴里唱的是咿咿呀呀的调子。这天唱的是《锁麟囊》,唐素在家也常听的一出戏。连惜光这个门外汉,潜移默化受她影响,也能张口来两句。 “世上何尝尽富豪,也有饥寒悲怀抱,也有失意痛哭号啕。轿内的人儿弹别调,必有隐情在心潮……” 吴文予不由自主地偏头看向苏铭,他注视着台上,脸庞几乎隐没在阳光下。 人物陆陆续续登台来,那声音又唱:“人情冷暖凭天造,谁能移动它分毫。我正富足她正少,她为饥寒我为娇。分我一枝珊瑚宝,安她半世风凰巢……” 中途休场的时候,苏铭口渴了,去寺庙后院找水喝,吴文予决定去买些小零嘴回来,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看戏会更有味道。 因为今天唱戏的缘故,寺庙前会有一些摆摊卖香烛和各式小零食的,最讨孩子的喜欢。摊主一般都让人先尝着试一试味,惜光拿了片猫耳朵放嘴里,嚼了嚼,说:“老板,这个给我称五块钱。” “好嘞!” 寺庙里突然闹哄哄的,不像是人多了的那种热闹,而是慌张失措的声音。吴文予隐约听到人惊呼说有小孩儿掉进后院的井里去了。 吴文予没等摊主找零,买的东西也没顾得上拿,转身冲进庙里,往后院里跑。她几乎是眼瞭睁地看着苏铭脱了外套跳进井里的,他手里没有任何东西,腰间也没来得及绑上绳子。 “扑通”一声,苏铭就消失不见,很久以后惜光都无法形容那一瞬间带给自己的冲击,若非要打个比喻,或许就像子弹过膛,就像□□在身体里爆炸,炸得她血肉横飞。 水淹没到苏铭的下巴,他举着手里的孩子,等地面上的人把绳索抛下来。那孩子呛了几口水,全身湿透,没有别的大碍,只是被吓得哇哇大哭,牢牢地抱住苏铭的胳膊,还缓不过劲来。 很快有绳子送下来,苏铭拿着捆在小孩子的腰上,打了个死结,最后再检查了一遍绳结,让上面的人开始用力拉。最后轮到拉苏铭上去,他毕竟是个成年男子,几个身强力壮的人拉他出来很不容易。井壁也容易打滑,苏铭踩塌了好几次。 等到真正从井里出来时,已经过去了好长一段时间。苏铭浑身往下淌水,靠着井沿坐在地上,刚才耗费了很大力气,现在感觉十分疲惫。吴文予把手伸给他,拉他起来,声音颤抖着说:“先回家吧,把湿衣服换下来,不然容易感冒。” 苏铭发现她的手也在发抖,掌心冰凉而潮湿,像是出了汗。低垂着一张苍白的脸,没有丝毫的血色,仿佛刚刚掉进井里的那个人是她。 两人往家走,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可吴文予还是觉得冷,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后,她终于控制住情绪,问:“苏铭,你跳下去救那个孩子之前,有没有犹豫过” 苏铭说:“当时的情况没有给我犹豫的时间。” 他们的手还握在一起,没有松开。惜光说:“你见义勇为,危急关头不考虑自己,救别人的命,善良而正直,我挑不出任何错处。你的潜水技术也厉害,以前就能在水里憋气很久,这些我都知道,你很有把据,我也知道,但是苏铭……苏铭…”吴文予吐字艰难,你不会明白我的感受。”她颠三倒四地重复:“……你怎么也不会明白……我的感受……” 滚烫的眼泪砸碎在他的手背上,她始终低着头,没有发出任何哭泣的声音,但那双眼睛里褪去了温暖,盛满了深深的倦意,如暮色下的荒原,渐渐变得暗淡。 苏铭停下来,沉默了几秒之后才开口:“对不起……” 他扶着她的肩膀,给她一个冰冷而炙热的怀抱。额头相抵,终于看清她通红的眼眶和眼角处湿润的痕迹。他们隔得这样近,鼻尖碰触鼻尖,只要一眨眼,睫毛就会划过彼此的皮肤,带来微痒的触感。所有的情绪都无处可藏,唯有坦白了给对方看。 “对不起。”苏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