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邻东宫,是陈嘉赐长大后开元帝亲选的宫殿。皇子十八岁开府,他现在还不到时候,就先住在这里。
陶琼琇进宫问过宫女之后,一路往书房走去。宫女内侍们得过陈嘉赐的吩咐,并没有阻拦她,一路行礼退让。
“小哥哥,”在门口探头往里看了看,没看见其他人,陶琼琇这才轻声唤到,提起裙角进了书房。
十七岁的少年,因着自幼习武,早已出落的身量挺拔,长身玉立。坐在那里是腰背挺直,端正雅致。他抬头看来,少年时过于昳丽甚至难辨男女的相貌现在已经轮廓分明。纵使仍旧瑰丽夺目,灼人眼球。可那一身深沉锐利的气势以及神鬼难近的煞气,却还是让人下意识的退避三舍。
无形间,不知少了多少狂蜂浪蝶。可还是有很多被这张脸以及他尊贵身份诱惑到的人前赴后继,不得消停。
陶琼琇每每总忍不住为了他过于强大的魅力烦恼,可等到见了这个人,见了这张脸。就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彻彻底底的为色所迷。
“阿莹,你来了。”陈嘉赐恍若不经意的把手上的书信放下,夹在书中,看着她轻声说。
一双桃花眼微抬,便是数不尽的风流写意。
“我刚看过陛下,从娘娘哪里过来。”陶琼琇看的心中一跳,下意识避开眼暗念清心咒。边轻声说,也没有好奇那封书信上都写了什么。
“……嗯,来,坐。”说起皇帝,陈嘉赐沉默了一瞬,眼中满是担忧。而后起身在窗边的几榻上坐下,示意陶琼琇过去。
玄色锦袍映着窗边落进来的阳光,愈加显得他肌肤细腻,白洁如玉。
“小哥哥,你别担心了。陛下那么好,他一定会好起来的。”陶琼琇坐下,准备给陈嘉赐倒杯热水,却发现壶中的水早已经凉透了。不由微皱起眉。
她是知道陈嘉赐的,他思考事情的时候向来不喜欢人打扰。这时候宫人们都会远远避开。看着水的温度,想来他已经一个人在书房呆了很久,不然那些宫人定会早早就换上热水了。
好?这世上,除了阿莹,怕是没有被人会说自家父皇是个好人了。
当初招兵买马,踏平各路人马。灭掉前朝,建立大亘。这样一个铁血的帝王,怎么会是个好人呢?
陈嘉赐心道,可看着她满眼的担忧,还是点了点头,努力收敛了脸上所有低落的表情,说,“嗯,那就借阿莹吉言了。”
见着他面色好了许多,陶琼琇这才放下了紧揪着的心。
随着最近局势越来越紧张,陈嘉赐已经很久没出宫去看她了,就是上次去,也是行色匆匆,很快离去。每每回想起他当时担忧不安的神情,她就坐立难安。硬是软磨硬泡着安国公,进宫了这一趟。
眼下诸方势力全都把目光聚集在这皇宫之中,着实不是个进宫的好时候。
“来人,”见她面色放松,陈嘉赐心中微暖,心知她这是关心自己。边扬声道,唤宫女进来换了桌上的凉茶水,又命人去拿些点心过来。
陶琼琇插了个嘴,说了好几样男神最喜欢的点心。只假称自己喜欢,让人送来。
说来,男神从小就喜欢这种甜甜口味的点心,可大了反而不怎么吃了。陶琼琇心知这是觉得男子爱吃甜食不好,虽然心中好笑,却总是假称自己喜欢,要了来给男神吃。
实际上,陶琼琇向来不喜欢过甜的口味,她更喜欢酸甜或者甜味淡的。
陈嘉赐看她一眼,见她眼神灵动带笑,又有些微不可查的调侃,当即笑了,又叫了几样她喜欢吃的。
宫女们动作利索,很快都呈了上来。两个人遂坐在一起吃喝。
陶琼琇还罢了,她眼下并无口腹之欲,只一心让男神多吃些,看他有些消瘦的模样,怕是这些日子都没有好好用膳。
陈嘉赐知她心意,虽然没什么胃口,还是吃下去不少。
陶琼琇见他愿意吃,开心了许多。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别人,只能略尽一点自己的心意了。
陈嘉赐看她,十岁的少女,娇嫩的像枝头的花苞。
他这些年一直看着她,不知不觉,她竟然已经这么大了。世事变迁,所有的人和事一直在改变。可她对自己却从来没变过,永远都是欢喜的,热情的。看着自己的时候,就好像在看世界上最珍贵的、且独一无二的宝物。
和陶琼琇对坐许久,听她说着近日学了什么,做了什么。全都是一些琐碎的事情,可陈嘉赐却从不嫌烦。
他总是试图通过这些零碎的东西,推断出阿莹最近的喜怒哀乐等心情。他希望她一直开心,一直在意自己。曾经他也心惊于自己施加在阿莹身上那种不正常的在意,可他终究做不到不管。只忽略了那些提醒自己的想法,一意孤行。
“阿莹,回去吧。下次我不叫你进宫,你不要进来,知道吗?”眼见着快要中午,心知陶琼琇在宫中停留久了并不好。他看着陶琼琇轻声说。
宫中,最近不定。还是少来为好。
“好,那小哥哥你也要保重。你都瘦了。”陶琼琇说,有点小抱怨。
男神瘦了虽然依旧是男神,可她还是喜欢看到男神健健康康的模样。
陈嘉赐心中一软,笑着说好。站起身准备送她出去。
陶琼琇笑着跟上,却见男神忽然顿住脚步。她不由微楞,不解的看着对方。
“又忘了擦嘴,总是记不住。”陈嘉赐低声说,有些无奈,伸手轻轻擦去她唇边的点心末。
陶琼琇自幼就是,吃完东西总是忘了擦嘴。非得人提醒才行。
感受到微凉的指尖从自己嘴角划过,陶琼琇微楞后脸刷的一下红了,抬头傻乎乎的看着陈嘉赐。
男神,男神你在干什么。这温柔的目光,这宠溺的口气,这修长的手指,麻烦控制一下你的魅力。我我我,我扛不住啊。
看她这样,陈嘉赐没觉得有什么,只觉得好笑。
这团子,小时后自己亲近她她就会傻乎乎的笑,可现在竟然会害羞了。果然是长大了么。
他倒没什么旖旎心思,阿莹虽然是他的未婚妻,可她现在还太小了。他没那么畜生,能对这样的她生出想法来。
对此,空有一个大龄少女心的陶琼琇,只好苦逼的表示沉默。
她能怎么办,她也很无奈。
脸红着红着,也就习惯了。
陶琼琇努力忽视掉脸上的热意,装作无事的跟着男神往外走去。
不过,男神的指尖好像一直都很凉。似乎是因为小时候身体不好,纵使后天补上,却还是有些不足。身体常年都带着凉意。
陶琼琇试图分散思绪,脑中胡思乱想到。
陈嘉赐一直把她送到宫门口,眼见着马车离去,方才折返。不过几步,就被宫人拦住,请去了东宫。
太子陈宏业见了他,疲惫的眉眼间也带上了笑意,说,“阿莹走了?”
他本来有事要找陈嘉赐商量,却得知陶家姑娘去找了他。就压下了这个念头。这些天,他忙,他家弟弟也没闲着。眼下阿莹来找他,就让他休息会儿吧。
“走了,怎么样?”陈嘉赐坐下,抬头直入主题。
他并不准备和别人多谈论阿莹。他们之间的种种,只是他们的。
“北边的动静越来越大了。”说道这里,陈宏业面含冷色。
眼看着开元帝这次身体真的不好了,什么牛鬼蛇神都冒了出来。他那些兄弟也就算了,那些前朝余孽,竟也蠢蠢欲动起来。这也还罢了,不过是手下败将。最让他忧心的则是北边夷族,最近似乎不稳。
夷族觊觎中原大地许久,眼下帝王虚弱,新帝尚未继位,诸皇子野心欲起,前朝作乱,正是个好时机。也难怪他们按捺不住。
“若真有那一天,我愿前往。”陈嘉赐目色坚毅,不复清淡。十分郑重的说。
“阿赐。”陈宏业下意识喝止,边关危险且苦寒,他从未想过要让幼弟去那里。
“皇兄,我去最合适,不是吗?”边关要塞,届时新帝登基,谁去都不一定能保证忠心。而边关大战,需要皇族坐镇才更能稳定军心。这样算下来,唯有他这个皇帝胞弟去,才最合适。
陈宏业沉默,没有说话。
他一方面担心幼弟,一方面又知道,幼弟说的全都在理。
“我再想想。”他说。
年关将近,一场大雪纷纷扬扬落下。天地一片素白。
京城诸大王公贵族这个年过得并不十分热闹,只因宫中那位帝王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最近这一次,已经两日未醒了。
今年京城的年,就这样清清静静的过了。
再睁眼,已经是开元十八年正月了。
正月里也没什么气氛,除了姻亲往来。这些王公贵族们都乖乖的缩在家中,没有乱跑。几位王爷倒是十分热情,可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很快也都安静下来,一个个都悄无声息下来。
开元十八年正月二十八,丧钟长鸣。
开元帝,驾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