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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

天碧云白,日上三竿。    在茫茫无际的大漠中,这可绝不是什么令人心生惬意的好风景。毒辣的日头下,每一粒细沙仿佛都泛着刺目的光,让人看天也不是,看地也不是。而不请自来的西风亦会时不时扬起沙粒,气势汹汹地朝人面上扑来,若是不戴着面巾,只怕不消几刻,人们的薄面皮便会被划出几道污淖掺血的痕来。    可十八并对此并不介意。在这杳无人烟的荒漠之中,百无一用的便是这脸面。倘若自己是个衣食无忧的富家公子,兴许还能靠着这副爹娘给的好皮囊赚些诸如“一表人才”之类的虚浮夸赞。可是,在这万万不可走错一步的无垠大漠中,能帮助自己活下去的全部武器,唯有这清醒的头脑,和不被风沙蒙蔽的一双明目。    当然,不论是谁,若想平安走出大漠,他的行装中定是缺少不了那个极其重要的物件。    只可惜,这样东西,十八的手上偏偏没有。    一念及此,十八便禁不住将手里的缰绳又抽紧了些。诚然他相信自己辨识方向的能力,也确信在路线的选择上自己已作出了最为周全的考量,可是,若想穿过这茫茫大漠,手里却无一张绘制精细的地图,当真谈何容易?    可是,这显而易见的缺失绝非计划中的疏漏。相反,若不是得益于适时的几番侥幸,自己今日恐怕根本难以成行。    尽管从未受过正面排斥,可十八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和苏府上下的其他人全都是不同的。在他居于苏府的十余年间,作为少爷锦鹏的随侍,十八的吃穿用度皆和其他随从无异,而其出众的品貌轻易便使少爷小姐们将其当作了最亲近的人。他伴少爷习武,送小姐出门,帮苏玺置家,甚至陪着其桑瞎折腾。在大伙儿眼中,十八几乎是苏府中最可靠的几个人物之一,要说下人中可同他相提并论的,恐怕也只有小姐良岫的侍女苏玺一人而已。    可是府中却仍有一人对此抱疑,以致冷眼旁观多年,让十八自觉如芒刺在背,心下难安。    这些年来,十八多次撞见过苏老爷的目光中若有似无的警意。早先他还以为这是老爷督人勤谨的严厉,可不久之后,他便看清了,这根本是明明白白的戒备。    因为他是个汉人。    老爷总是小心防备着不让十八接触到任何地图或是兵书,也从不许锦鹏带着他一同去守城。锦鹏虽懒怠,却也不敢忤逆父亲的意。十八却只能耸肩轻笑,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而所有的私心杂念在这警觉的目光之下也只能先按下不表,以期来日了。    而一待便是十年。不过,所幸这“来日”终究还是来了。    ***    见惯了沙场腥风血雨的苏镇山并不愿让自己的儿子的重走老路,因而在优柔寡断中成长起来的苏锦鹏始终保持着一种胸怀大志却好逸恶劳的状态。他期望受人敬仰,却又不愿习武上阵,以至于终日游手好闲,心里头却总不以为然地埋怨自己生不逢时:“我自是个治世之才,只可惜至今未遇伯乐!”    而十八的勤恳踏实自然也成了锦鹏的笑料:“练得再好也不过就是个有勇无谋的小兵。既见不得兵书又读不懂谋略,十八,你说你这是何苦呢?”    “十八不懂也不望什么卓著功勋,不过是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罢了。”每至此时,十八总是一副不喜不怒的表情。而在他那张已同羌人一般黝黑的面庞上,锦鹏亦从来都看不见野心,只有终日如一的平静、呆板和不卑不亢。    日子久了,戒心便减了。羌人的兵法典籍皆为瑰宝,自然该束之高阁,不让闲杂人等学了去。可守城却不是什么机要大事,且眼下并无战端,谁去不都一样吗?    于是,兴庆府城的守夜人里多了一位不论夜风冷暖都身着重甲的“苏公子”。夜幕厚铠之下虽看不清来人面貌,可是那沉稳的举止和果决的言辞却令士兵们皆心照不宣:眼前的人物和白日里心浮气躁的苏锦鹏绝非一人。虽说这来路不明的重甲者寡言少语,也不似锦鹏爱夸夸其谈,可不知为何,大家却暗觉他较那真正的苏公子更可靠些——若有一日兵临城下,跟着苏锦鹏士兵们恐怕不消多时便会丢盔弃甲了罢。    可十八对此却浑然未觉。他不在乎兵临城下该如何,也不在乎士兵们待他如何、待少爷又如何。身着铠甲拾级而上那一刻,他满心望的便是一个少人问津的小隔间。    少爷曾经告诉他,城墙上有一个专用于瞭望和战时布阵的小隔间,那隔间的门可窄得很,欲钻进去却步履维艰。好不容易弓着身子挤了进去,里头倒是挺宽敞的,也算是别有洞天。可那儿却无纸笔也无兵书,唯有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地形图。    地图?地图!    自那日起,“地图”二字便如沙洲中的烈日般时时炙烤着十八的心。他期待着每一个守城的夜晚,哪怕铠甲不御寒风,可是内心的火热却足以支撑他度过一个又一个孤寂且困倦的夜。趁人不备时,他便偷偷溜进那鲜有人知的小隔间,秉烛阅图。虽抄拓不得,可他却把一切都印入了脑海。兴庆府西是狭长的贺兰山,山脉以外便是一望无际的腾格里大漠。沿沙漠一路南行可至中卫城,进城之后沿河而下,便可抵达靖远。    自靖远起,便是汉人的属地了。    ***    沙漠中的每一个白昼都显得格外的长。火辣辣的日头仿佛永远也不会落下,而连绵的沙丘层层叠叠却又无比相似,仿佛永远也不会有尽头。    有这么好几回,十八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方向。明明已走了好些个时辰,可身边的景物却似乎浑然未动。新月状的沙丘脊相互交错,环环相扣成折磨人的铁链,向无数方向蔓延开去,直至天涯海角,直至地老天荒。而当疲惫至绝望时,十八会觉得自己只是沧海一粟,可四周的细沙之下却似暗流涌动,仿佛不知何时便会长成噬人的巨兽,将自己一口吞下,骨都不剩,然后湮于沙丘之下,自此消失于尘世间。    难道就这样迷失于荒漠中,再走不出去吗?    不!故乡也许已近在咫尺,而自己费尽心力逃出牢笼亦不是为了前来送死。汉人自古便是不言弃的。    回想起这来之不易的机遇,困顿不堪的男子仿佛又找回了信心和勇气。他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抹了抹面上发烫的汗水和厚厚的沙垢,手上加了把劲又拽紧了缰绳,一脚深一脚浅地在细沙中艰难前行。    更何况,沙漠之外的那片广袤汉疆土也不只是自己一人的故乡呢。    一念及此,十八的心里头便忽松快了下来。他侧过脸,望向身旁那个抱着马背睡得正香的姑娘,眉头一松,唇角不经意便绽出一个淡淡的笑。那姑娘分明还是一副小孩子模样,汗津津的面庞微撅的嘴,可在十八眼中,她却好似这沙洲中的绿树般令人神往,简直美至不可方物。    在兴庆府的十余年间,十八也曾遇见过无数浓眉鬈发、面目棱角分明的羌族女子,她们衣衫轻薄、身姿动人,策马而过、笑语漫天,以至这个汉家少年初见此景时禁不住心头一颤,惊为天人。可当时光的尘土渐渐抹去了最初的新鲜劲儿,这些也终成了过眼云烟。唯有十年前那个清亮却倔强的童声长久地盘踞于自己的记忆中,即便是日复一日风卷沙过的嘈声也从不曾将其磨灭哪怕一点。    ***    “爹,救救这个小哥哥吧!”    “傻丫头,现在外头都在打仗,我们可不能收留这个不知来路的汉人小子呢……”    “可是他明明和其桑长得一样,都是一双眼一个鼻一张嘴呀。小哥哥一看就不是怪物,所以爹还是赶紧救救他吧!”个头尚不及父亲腰际的小丫头紧紧拽着父亲的衣摆,吃力地仰脖望向父亲阴沉的面目,说什么也不肯撒手。做爹的本不想应她,于是抬起腿来自向前跨了一大步,而小丫头便顺势跌倒在地,一声“哎哟”。镇山作势欲扶,可尚未弯腰,那个叫其桑的姑娘却自个儿一骨碌爬了起来,且顾不上拍身上的尘,便又飞快地拽上了父亲的衣摆,惹得他竟笑也不成,怒也不是。    良久,镇山终是转过身来,将那个在府门外已饿至站立不稳的“汉人小子”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盯着他黑漆漆的眸沉吟半日,长长地叹了口气,方开口道:“进来罢!”    而撒开了手的小女孩儿方才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回头朝那衣着古怪的小哥哥眨了眨眼,咧嘴一笑,然后蹦蹦跳跳地进了门。只是她却不知,这不经意的回眸一笑已然刻在了那少年瘦削的身体里,并且随着骨骼的生长日日丰盈,终是扎下根来,开出了一树惹人怜的小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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