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甲方签字的时候,齐远如释重负,在会所门口的冷风里又客套了几句,道别时,他胃中的酒开始翻腾。 打开天窗,顿觉清醒许多,胸口的沉闷在冷风里慢慢减轻,霓虹流光划过他的脸,车徐徐前行。 “老地方见,就等你一人了。”随着电波传来的还有陈霖皓身边嘈杂的音乐。 对唱的歌曲正在进行中,齐远由于迟到半小时,被大家起哄“要罚喝酒!” 自罚几杯后,他照旧倚着沙发闭目。 “是齐远吗?”一声细糯的问,伴随着丝丝清新的香水味。 齐远坐直身体,眼前这个自带笑涡的精致脸庞,他怎么都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她。 精致小巧的镂空蕾丝吊带,牛仔外套披在肩上,一双丹凤眼盯着他,眉梢带笑,吐气幽兰:“怎么?还没有想起来?” 齐远努力在记忆里搜索,一无所获。 对方勾勾红唇,抬手轻撩额前的长发,“我是吉他社的,那天,你替别人去上课,我们正好坐同桌。” 齐远还没有想起来,他致歉一笑。 大概齐远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她仍笑靥如花,表现出极大的耐心:“你当时是替陈霖皓去上的课,天下雨了,你进教室的时候,衣服淋湿了大半。” 被她一说,齐远好像有点儿印象,当初,他是替陈霖皓去上的课。 说到陈霖皓,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怎么会来到这里?只是老校友碰巧遇到了那么简单吗?齐远看对面的陈霖皓,对方正一副好戏开场的架势…… 毕竟都是老校友,齐远与她略略地聊了几句。 “你的手机?”对方看他面前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亮起。 齐远起身出来。 每次来星空,他们都是到同一个包间,这个包间出来左拐角,正好有一个抽烟区。 他在电话里和助理交谈了几句,挂上电话后,往回走。 这时,迎面过来一人,他眼睛的余光瞥见对方穿着一身黑色衣服,身型相当瘦削,虽然没有看来人的脸,但齐远知道,对方是个女人。 与她擦肩时,他听到她吸鼻子的声音,他想估计是哭了。 两人刚错开两步的距离,齐远听到地上“啪”的一声,因为脚下铺着厚厚的地毯,所以,声响听起来十分沉闷。 齐远的第一反应是手机掉下来了,可自己的手机正在手里握着。 他低头看脚下,确实是一部手机,齐远正要开口去提醒她,对方好像也觉察到自己的东西掉了。 估计是不愿让别人看到她狼狈的样子,她吸鼻子时,手背贴着脸颊。 齐远正待转身,目光不经意地从她身上掠过,他留意到,对方留着齐耳短发。 这时,她已经捡起了手机,“谢谢。” 齐远知道这是她对他说的,其实他什么也没做,大概她本能地认为他原意是想提醒她的。 她在弯腰捡手机时,已经快速的把眼泪擦干了,所以,在抬头跟他道谢时,她把挡在脸上的手拿开了。 只不过是礼貌性的一笑,齐远惊呆了,心跟着猛地一沉,一双黑眸立即胶着在她脸上,这不就是自己多年来魂牵梦绕的人么…… 相较于他的震惊,对方的不动声色相当疏离,虽然她眼圈红红的,顺势滑下的头发遮住了脸颊,可他还是断定她就是赵竹影。 齐远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等他缓过神来,眼前的人已不见了踪影。 齐远站在原地愣住,不可能,这不是真的,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不可能…… 各种各样的疑问飞速盘旋,他又呆呆地愣了几秒钟,然后,拔腿冲向走廊尽头。 步梯?电梯?可哪里还有人? 视线里空空如也。 齐远悻悻然地来到一楼吧台,放眼观察视线里穿梭来往的人群。 哪里还有那个齐耳短发? 难道真的是自己看错了?毕竟过去那么久了,模样总是要有变化的…… 他坐在吧台的一角,大脑异常清醒,他找了她这么多年,她到底去了哪里? 她从人间蒸发的无影无踪,他一点线索都没有,茫茫大千世界,他曾想过也许她已经死了,可却有另一种直觉告诉他:她没死,她在这世间的一个角落里活着。 但她在哪里?在哪里? 每个夜深人静时,刻骨的思念钻进身体,清醒地吞噬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有时候,一想到她或许已经有了全新的生活,或许她早已忘记了曾经的誓言,或许也已经忘记了齐远这个人,一想到此,他头疼的像要裂开一样,烟头燃到手指,他竟感觉不到痛。 自己这样等着她,又有什么意义?很多时候,他想摆脱,可任他如何努力,他还是做不到忘记。 他习惯了回忆她、等她、寻找她的感觉,如同呼吸一样,他拒绝不了。 不管她是否幸福的生活着,他都想再见她一面,看一眼她的脸。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陈霖皓下来找他,“刚才吉他社那个怎么样?我看你俩聊得还蛮投机的。” “我看到她了。”齐远一脸平静,近乎自言自语。 “谁?”陈霖皓听的一头雾水。 “赵竹影。”这些年,他一直都是在心里默念她的名字,现在从嘴里说出来,它们是那样不真实。 陈霖皓机警地环顾四周,“哪个赵竹影?”他迷糊了:吉他社那位也不叫“赵竹影”呀…… 陈霖皓又问了他一遍:“你看到谁了?” “赵竹影。”齐远嘴里说着她的名字,心里欢喜极了。 她藏在他的心底多年了,他如今的这些朋友和同事,没有谁知道他心底还藏着一个赵竹影,这是他第一次在朋友面前吐露心声。 陈霖皓打量他,“你是不是喝多了?” “没有。”齐远拿起吧台上的杯子,碰一下陈霖皓的酒杯,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喜欢的赵竹影。” 齐远安静地笑着,黑白分明的眸子,通透又静朗。 陈霖皓看到这样的他,好像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样子,齐远怎么会这样笑呢?……发自内心的那种快乐的笑。 他揣摩着齐远的话,揣摩到第三遍,他还在怀疑刚才那句话是否出自齐远之口?! 陈霖皓不停默念“赵竹影”三个字,他在回忆,想了好大会儿,他表示,自己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印象。 “我认识你这么久,我怎么从没听说过赵竹影这个名字?你还喜欢她?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你都没谈过恋爱。” 陈霖皓一脸严肃地审视他,然后,又一本正经地问道:“齐远,你该不会是搞网恋了吧?” 齐远说:“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 陈霖皓说:“去!正说你的事儿呢,别捎带我。” 齐远吸一口气,说:“我说的是真的。”陈霖皓将酒一饮而尽,他还是无法平息内心的波涛汹涌,“那你给我讲讲你和赵……” 陈霖皓话没说完,只见齐远撂下酒杯,快速地往门口走去。 陈霖皓:“喂,喂喂!” 他今天这是怎么了?不正常啊…… 出了星空,夜风冷冷的扑面而来。 刚才在吧台,齐远的眼睛一直没有停止寻找,这时,他再次看到了那个身影,是她。 夜已经很深了,街道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路灯投在地面上,齐远望着她的背影,有些艰难地开口,“赵竹影。” 他觉得自己很用力的喊了,可声音却不高,甚至还带着一丝晦涩。 前面的人僵了一下,齐远知道,她听到了。 对方转过身来,被风吹乱的头发衬托着一张清秀的脸,她的眼睛仍像多年前一样澄澈沉静,只是晶莹剔透里多了些伤感。 她与齐远的目光接上后,先是一怔,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可她眼底快速流转的慌张却没能逃过齐远的眼睛。 他远远地望着她,路灯打在她脸上,他看的清清楚楚,是赵竹影。 他原先的紧张与激动瞬间少了许多,他直直的盯着她,又喊了一声,“赵竹影。” 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因为梦里的他,也会这样站在她面前,叫她的名字。 齐远向她走来,赵竹影才惊觉,这不是梦,包括刚才在楼上,她也没有认错人,那是他。 在确定对方真的是齐远时,她觉得好像前尘往事瞬间涌进脑子里,噼里啪啦,除了震惊还有害怕。 她下意识地咬着下唇,脊背升起一阵又一阵的热,接着,掌心传来痛感,她甚至不知道那是自己的指甲在作祟。 她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还会再遇见他,此时此刻,齐远正站在她面前,就像每次他站在她家门口等她一起上学一样。 可是,这中间已过了多年。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地站着,谁也没有挪步,最后,是她鼓起勇气,慢慢移步到他旁边站定。 她的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声音,她原想叫一声他的名字,可喉头哽咽的让人难受。 齐远看着她,笑了笑:“赵竹影。” 他发现自己的声色不再打颤,等了这么久,原来,两人就在同一片天空下,在他看到赵竹影脸上的笑时,他心底藏了多年的怨怼和愤怒顿时烟消云散了。 他没想到自己竟这样轻而易举地原谅她,只因为一个笑…… 看她似乎在等车,齐远说:“我送你,你住在哪儿?” “不用了,我可以打车回去。”这是她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齐远:快凌晨了,“这个点不好打车。” 赵竹影:多等一会儿还是能打到车的,她话还没说出来,齐远已经攥住她的手腕往停车场的方向,她想要抽开,齐远又用力地握了握,他问她,“你住哪儿?” 赵竹影走的慢腾腾,像是被他强制拖行,“你不用送我,我可以自己回去。” 齐远试探性地问:“我为什么不能送你回去?莫非你家里有人,不方便我去?” 赵竹影已经被他拉到车边,在他开车门的时候,她抽回自己的手。 见她站着不动,你怎么还是那么倔?“要是不想回家的话,我们就这么耗到天亮。” 赵竹影沉默后,声音低低,“地方有点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