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意犹未尽,拉着李素表态:“丞相也是第一次登塔吧?今晚可以在塔上下榻歇息么?好不容易上来一次,总要作诗留念,不枉此行。”
刘备不是喜欢诗词,他的心态就像是想“发个朋友圈证明自己到此一游了”。
这个时代没有照片可以拍,不写诗没法证明自己的优越啊。
李素倒是很清楚刘备的心态,揣摩着说:“陛下,要不臣找人给陛下画像一幅,以志此盛况吧?
臣近年来也撷取罗马人的不少画技长处,而且跟阿亮琢磨了一个用平面玻璃隔着看人、在玻璃上先铺上半透的薄纱勾勒图形,远比原先的图画比例精确一些。还用了不会渗散的黏性颜料。”
李素提到的,显然是中世纪才出现的油画了,或者说蛋彩画油画出现之前,有些跟油画技法差不多、但调颜料的材质是蛋清,就叫蛋彩画,总之就是利用了颜料不是水性的,不会渗漏扩散的特性,好好整以暇慢慢地画。
颜料和工具好搞定,但写实派画风在古代难以推广的另一个难点,主要是古人不懂透视原理,传统画无论是东西方,一开始都是散点透视的,没有一个近大远小的聚焦。
这一点也不光是汉人,西方世界一直到后来拜占庭人那些画,也都是没焦点的,平铺的比例,所以要求画得特别像,就有难度。
不过这东西,随着小面积的平板玻璃出现后,其实也好解决。因为不需要画家真懂什么高深的物理原理,只要隔着一块玻璃取景、然后把他真实看到的景物大小关系、完全沿着眼睛视线所见、瞄在玻璃后的纱布上,最后再润色成稿、誊到正规画布上。
这东西也是刚出现不久,其中诸葛亮也贡献了不少,主要是提供了玻璃。
李素热衷于这项技术,倒不是为了民生或者经济。纯粹也是他觉得自己都老之将至了,想留下一点自己的形象给后人瞻仰。
他不希望自己的样子被后世之人随便美化或者丑化,更不希望后人随便弄点泥塑木雕在那儿膜拜、然后就说这人就是李素。
看看孔子关公诸葛亮这些人,历史上的遭遇,就不难想象,李素到了如今的地位,未来不知道要被人艺术加工多少次呢,还不如留下真容。
所以,促成写实画风和相关技术的出现,真不是为了钱,这东西也不赚钱,只会赔钱。也许达官显贵留下一张非常像的真容,要花费黄金数百两,但对于花得起这价的人而言,是值得的。
刘备也是第一次听说这项还在“实验阶段”的技术,连忙打听了几句,是不是真能画得像,又问最快何时何处能征辟到画匠。
李素也表示最快的话,句章县城、会稽郡公的别府内就有画匠。如果急的话,派一艘快船上岸接人,明天就能到。
刘备不由好气又好笑:“在家做的好大事!培养出能画得像的匠人,也不跟朕说知!”
李素尴尬分说:“这不还在摸索,那些画匠画技还未完善,不敢献丑。”
刘备一挥手:“传旨,立刻征辟画匠,再有,把这儿好好布置一下。朕累了,不想明天再爬一遍,今晚便在这塔上下榻。”
李素连忙提醒:“陛下,高处风大,就算这观景台可以关窗,还是得让人填缝防风。还有,要把龙榻搬上来怕是不易,只能多堆被褥打地铺了。”
刘备无所谓地说:“都百丈之高了,一点不接地气,还要什么床榻?被褥铺厚够了!就这么办!还有,画像归画像,作诗还是不能免的!差点儿让你躲过了!”
刘备想的是:万一画匠画的不够好看,不够英明神武帅气,那还是要靠李素写诗留念,让后人牢牢记住他刘备是第一个登塔的皇帝,遍览天下奇观。
然后,刘备还吩咐那几个随驾出巡的皇子,全部下塔到句章港内找行宫下榻,明天再爬一次塔上来请安。只留了几个最亲信的近臣,可以住在稍微下面几层,免去再次登塔的辛苦。
反正随行的皇子,年纪最大的也是196年生人,才22岁,年轻力壮就该好好锻炼锻炼身体,顺便考察一下他们的体质。
刘备安排得明明白白,李素也躲不过,只好搜肠刮肚找了点以赞美高峻雄伟为主的五言诗,来当一把文抄公。
刚好登塔参观花了大半天时间,此刻都已近黄昏,李素先后找了两首,凑凑数把地名改一下,对应日夜之景。
“句章夫如何?吴越青未了。匠心夺神秀,阴阳割昏晓。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危塔高百丈,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李素本来想找点儿更有哲理寓意的,但实在是找不到,“更上一层楼”那些他原先好像用过了,也不应景,只能是这么凑数。
无奈刘备的审美也是个奇葩薛蟠体,他也不追求什么哲理寓意,他就听个响,气势磅礴就好。
李素一味堆砌大词,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好,这吴越沿海,还真没什么高山,一眼望去,诸岛皆如芥子。”
刘备凭栏俯瞰,连连叫好。
看完了远处的景致,他又出于好奇,克服恐高,双臂死死抓住窗框,把上身微微往外探出,俯视塔基正下方,想感受一下具体真切的高度。
这种抑制不住的冲动,后世很多人登上摩天楼也会有的,很刺激。
刘备稍稍觉得有些晕眩,立刻又收回身,问道:“下面为何还有那么多人在那儿列队,似是膜拜舞蹈?不像是随驾侍卫吧?”
因为都隔了快两百米了,确实不太看得清。
李素闻言也凑到边缘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又回忆了一会儿,还问了随行陪同视察的本地官员,才得出了回话:
“陛下,这些人是之前臣建议从扶桑内迁的贵戚、来此瞻仰物风流。扶桑土人在东海立国时,本有拜日的鬼神习俗。或许是见到了中原宏大气象、如此奇观,故而心悦诚服,顶礼膜拜。”
原来,此刻在下面膜拜的,只是一群贵族巫女,都是李素为了确保汉化统治,逐步掺沙子让这些家伙来大汉“留学”。
其中就有十一年前、公孙康刚刚覆灭时、被杀死的卑弥呼遗女台与,还有统治奈良地区的母系国家国主的女儿、历史上后来的神功皇后。
十一年前,这些巫女都还是小姑娘,现在已经被彻底洗脑汉化,让她们接受熏陶,接受大汉的父系社会统治习俗。
她们在扶桑的时候就喜欢拜太阳,李素在东海荒岛之上、拔地而起建了七十丈高的灯塔,而且顶部烈焰熊熊、还有金属大镜子反光。这些没文化的巫女,就把这当成太阳的图腾膜拜了。
那种对着太阳疯狂跳舞的仪式,据说就是天照发生日食时,把天照重新勾引出来的“天钿女命”之舞。
这些蛮夷,显然已经跟印第安人初次见到“白神”时一样,陷入混乱崇拜了,他们自己原先的原始信仰无法支撑新的见识,正在剧烈崩塌重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