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锦袍华衣的人像蜜蜂一样将指指点点蛰到他身上，秦星宇羞愧地低下了头。

“我……”

他刚想说话，人们就以更大的声音淹没了他，并且越说越过分，从自己延伸到了家人。

数不清的指责，赤裸裸的辱骂，全部掺和着美丽的月色淋在他身上。秦星宇此刻已然感觉自己做出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无法辩解。

如同一朵水花已然被巨大的浪潮所覆盖。

夜色像黑布蒙住了他全身。

耳边的所有声音都如同黑夜中的猛兽让他感到恐惧。

只有天际一轮圆月沉默不言，于高处审视大地。

“我们是一对流浪兄妹，第一次来这里，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啦！”唐红鱼边解释边说道：

“你们是要买烧烤吗？这里的真的非常好吃，请大家排好队吧。”

唐红鱼表面上礼貌地给他们解释，暗地里却已经变了心情，对这些人模狗样的人心生鄙夷。

魔族向来被人们讨厌，难道人群之中就全是好人？

听到事情并不是自己想象的模样，那群人马上变了脸色，洋溢着热情的笑容着向秦星宇道歉：

“抱歉啊小哥，误会你了。”

那群人轻飘飘地说完，有的继续排队，有的失去乐了无趣地走开了。

秦星宇心里叹气。

唐红鱼正准备从纳戒中拿出灵石付款，那位胡子拉碴的老板却轻轻推开了：

“小姑娘，不用了，你已经给我拉了这么多客人啦！”

“啊！这样啊。”

秦星宇浅红色的眼眸盯着浅灰色的发旧地板，不敢抬头看着周围，只想和唐红鱼快点离开，那老板却叫住了他：

“小哥！”

声音不大，却很沉稳，带有浓浓的挽留意味。

秦星宇闻声回头，看见他向自己递来一根竹签，上面有三个鸡腿：

“刚才的事不好意思啊，这个就当是我的赔礼吧！希望你不要嫌弃……”

秦星宇怔怔地望着他的脸，一时呆住，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用意。

男人伸过头对他低语：

“事情发生在我这里，就和我有关。看小哥的脸色，应该是饿了几天吧，哥哥要照顾妹妹挺困难吧！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这些人的指责呀，希望你也别往心里去。人呀，就是容易受到自己看到的所蛊惑，放大别人的所作所为，从而伤害到别人。我们呐，不能苛求别人尽善尽美，只能自己做到心里澄明！

你还年轻，千万不要这样就垂头丧气呀！

拿去吧。”

男人将串着鸡腿的竹签递到他眼前，秦星宇伸手接过后，男人用另一只粗糙的手紧紧握住他，像是在传递某种包含安慰和勇气的力量。

秦星宇能感觉到这个竹签沉甸甸的重量，不止有竹签。还有三颗闪着银光的灵石。

他再次抬头时，男人已经像往常一样开始忙活了，笑着问下一个顾客需要几个，之后熟练的做着自己的生意了。

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秦星宇莫名有些想哭，最重的不是那串鸡腿，也不是那三颗宝贵的灵石，是他对自己的那番鼓励。

“谢谢。”秦星宇向他俯首道谢。

一旁的唐红鱼面露惊讶，久居高位的魔帝居然向这个男人俯首道谢……看来魔帝真的变得礼善多了。

她看他的目光里也多了几抹温柔。

男人没有转头看着他，却高声对秦星宇喊道：

“年轻人，路还长！尽管走下去吧！”

唐红鱼正想说对秦星宇说点什么，秦星宇已经挺直了腰背：

“红鱼，我们走吧。”

唐红鱼望着他浅红色眼眸，已然感觉里面多了某种坚决的力量。

……

两人离开红火灯笼高挂的望月街，繁杂人声渐渐于耳中熄灭，此刻天色已经极暗，秦星宇可以清楚听见两人的鞋履踏在小木桥上的低沉通透声音，视线里能看清的景物也非常有限。

“红鱼，别离我太远。”他将唐红鱼护在里侧，怕她走丢了。

黑色弥漫在四周，他暗道刚才应该向那位老板询问住处的，现在是深夜，再找不到就要流落街头了。

就在他毫无头绪之时，视线中迎面走来一位满头银发，穿着粉色印花布衫的驼背老奶奶，布花鞋轻轻踏上了这座红色木桥。

秦星宇带着唐红鱼迎了上去，老奶奶本身比较矮，而且驼背，看起来就像一个小孩子。秦星宇弯腰向她询问：

“老奶奶你好，我们是外乡人，刚到落霞城，可以问你一些事吗？”

“哦哦……外乡人呀……”老奶奶将右手放到耳背上，脑袋往秦星宇方向侧了侧，认真听清了他的话，边听边点头：

“什么事情呀小伙子，老奶奶我，在落霞城住了七十八年啦！有什么事，尽管问我！”

她眨了眨浑浊的双眼，身子稍稍挺直，笑着向秦星宇拍了拍胸脯。

“住了这么久呀！”

秦星宇大喜过望，再次询问：

“那老奶奶，你知道落霞城哪里有住宿的地方吗？啊，这位是我的义妹，红鱼，来打个招呼吧！”

唐红鱼对这些凡人本就没有什么兴趣，相反还非常不喜欢，因为生在魔族的缘故，对这些人也是恨之入骨。

但为了能和魔帝伪装成普通人，还是甜腻腻地叫了一声：

“老奶奶好！”

这位满头银发的老奶奶脸上绽开了绚烂的笑容，频频点头：

“你们好你们好！真是好孩子……”

说着，她缓缓抬手，轻轻抚摸着秦星宇的头发。

这个动作唐红鱼可炸了，当即怒火上涌，语气低沉的说道：

“喂！愚蠢的凡——”

她本想说把手从魔帝头上拿开，自己的手却被秦星宇轻轻拉住了。秦星宇略微摇了摇她的手，她领会用意，将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

唐红鱼的声音比较低沉，老奶奶没有听到，粗糙的手缓缓抚摸着秦星宇的头，眼中像是闪烁着光芒。

不久，她放下了手，笑道：

“小伙子，问我就是问对人啦！来，随我来！”

老奶奶转过身，秦星宇搀着她走下木桥。

她慈祥地笑了，连脸上弯弯的皱纹都像勾勒着笑意。老奶奶用手掌轻拍秦星宇的手背，喃喃道：

“好孩子……”

声音幽幽，似在对自己低语。三人在夜色中行走，老奶奶不甘寂寞的打破了黑夜的宁静：

“若是你们问了其他人，肯定带你去城东的落霞客栈，落霞客栈是这里最大的客栈，但也是最贵的客栈！看你们的衣着，应该和我一样，都是穷苦人家吧！”

秦星宇配合着老奶奶小幅度的脚步，轻声回答：

“是呀，老奶奶，我和她呀，都是孤苦的流浪者，之后组合成流浪兄妹，想来落霞城找一份工作稳定下来。”

“工作好呀，年轻人能有上进心，很好。不过……”

老奶奶看着秦星宇另一只手上的邀月剑，笑道：

“小伙子，恐怕你不止想工作吧。”

话音刚落，秦星宇如遭雷击，呐呐道：

“什……什么意思？”

老奶奶面不改色继续前行：

“你呀，是想修仙吧！”

“这……老奶奶，你是怎么知道的？”秦星宇感觉握着剑的手心微微渗出了细密的汗水，连脚步都开始僵硬。

“看着你的剑就知道了！这把剑的原型，就是天式宗那位渡劫期的老仙人，徐子书的佩剑，邀月！大多数想修仙的年轻人呐，都会佩戴一把仿造的剑，然后挥来舞去的，晃得人眼花……”

“原来是这样……我的确有这样的想法。”秦星宇视线下移，望着自己的邀月剑，没有想到这把剑这么有名。不过幸好这把剑名气太大，听老奶奶所言，应该是大街小巷都有仿造的剑，想必别人也认不出来。

乌云从月亮身上移走，秦星宇视线里一下子满是月色清辉，眼前的景物也清晰了些。原来自己已经又走到一条大街上。

这里是个十字路口，远远的可以看见左右两边的东城门和西城门。老奶奶止住脚步，花布鞋停驻在这个十字路口，她伸手指着北边说道：

“看到那座山了吗？”

顺着她的手指，秦星宇看到一座山，在月色的照耀下也只能看到黑乎乎的一片，隐隐可以看到一座气派的宫殿。

“看到了，山上似乎有一座宫殿。”秦星宇如实回答。

老奶奶揉了揉眼睛，嗓音温和的说道：

“老奶奶我年纪大了，看不清，但我知道它就在那！”

她说的非常确凿，语气带着肯定：

“落霞城的年轻人呐，都想到里面走上一遭，那座山，叫青玄山，那里有个修仙宗派叫青玄宗，就教人修炼神仙功法！”

秦星宇倾耳静静听着，暗自把这个青玄宗给记了下来。

老奶奶呆呆的看了一会，转过身子：

“哈哈，说多了，先带你们去寻个住处！”

她迈开脚步往左走。

秦星宇搀着她干瘦的手臂，并和她的步调保持一致的和她并肩而行。

唐红鱼则站在秦星宇的左侧，打量着周围的建筑，并不时把目光放到秦星宇俊美的脸上，看不到一秒就移开了，安静地跟着他。

“你们刚才走过来那条街，叫做望月街，是落霞城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能去那里的人呐，都是落霞城的富贵人家！”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里的人都那么凶。秦星宇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布衣，心想自己真是穷人进了大商场。

“老奶奶我也不常去，只是偶尔感觉寂寞了，就去那边感受一下烟火气息，听一听人们的声音，就感觉很开心了！我家里呀，现在就我一个人……人呐，总要学会习惯生活。”

秦星宇低头望着她的脸，慈祥而和蔼，岁月在她脸上刻下道道疤痕，看起来密密麻麻有些恐怖。但她说这话的时候，却是笑着说出来的。

就像她说的，人总要学会适应生活。

“从这里往城西走，尽头就有一条街，叫做平安街，是普通人家住的地方。我虽然不住那里，但那里有我一个熟人，就是开客栈的，你们就去那里吧，免得被城东的落霞客栈给宰了。”

三人伴着月色行走在清冷的街道上，两侧的古楼建筑静静安眠在黑夜编织的梦里。老奶奶的脚步缓慢，秦星宇感觉有种贝多芬月光变奏曲的宁静步调。

“落霞城一共有两条大街，一条就是你们刚走过的望月街，另一条就是这里，叫贯月街。孩子你可记清楚了，别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