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怕怕。”不足三岁的小儿缩在母亲怀中,喏喏出声,奶声奶气的声音中带着恐惧,让抱着他的女子心疼不已:“念儿莫怕,娘在呢,莫怕。” 李昭泠轻声哄着怀中年幼的儿子,紧紧把他抱住,转头低声问身边的侍女:“都甩掉了吗?” 侍女也是一脸愁容眉头紧锁:“只甩掉一段距离,可那些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他们的驽马看着不比咱们的差,追上来只是时间问题,公主我们该如何是好?” “皇祖母和三妹怎么样了?” “太后娘娘无碍,只是受了些惊吓。” 李昭泠这些年信佛,前几日原本只是如往年一般跟随太后外出礼佛,谁曾想竟会在去皇觉寺的路上遇到刺客,一路奔逃不知不觉竟已到了云县地界。 “去叫青岩过来,算了,我带着念儿去皇祖母车上吧,你们等会儿收拾好东西也一起过去。”李昭泠冷静地下达命令,主子的镇定让一众心中慌乱的侍女有了主心骨。 皇太后在自己的车架内捧着热茶也不喝,她年纪大了,又养尊处优多年比不得年轻时,这样的阵仗多少有些吃不消。 不过比起同车那个惶惶不安的孙女,她反而看起来更镇定。 “皇祖母,这可如何是好,早知应该让皇兄送我们过来的,实在是晦气,前几次没带那野种来便没什么事,怎的这次一带他出来便遇上这等祸事!”李檀雅紧紧握着贴身侍女的手,话语中带着哽咽,心中的埋怨跟着脱口而出,此时命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去,她也管不着会不会得罪别人了。 车外抱着孩子骑着马的李昭泠,闻言眉头不悦地皱起,李檀雅用手绢摸了摸眼角,眼睛不屑地隔着车帘子瞥向窗外。 她知道李昭泠在外面,可她偏要说给自己那位得宠的皇姐听,左右都快要死了还怕她不成? 太后眯起的眼睛微微睁开,眼中闪过一丝李檀雅未曾察觉的凌厉,此刻没心情也没工夫哄孙女:“够了,你少说几句。” 李檀雅不敢再妄言,只得不服气地转过身撇嘴自顾自地生闷气,心中更是愤愤不平为何皇祖母和父皇偏偏对那不知羞耻未婚先孕的女人如此宠爱,明明都是皇家血脉,谁又比谁更高贵不成? 若是往常让李昭泠知道有人在自己儿子面前说这种污言秽语她定要给那人好看,只是此刻不同以往,她暂且忍下。 李昭泠当做没听到她的话一般,按照自己原本的想法敲了敲车框:“皇祖母,是我,昭儿。” 太后坐直身让侍女吩咐车夫暂时停下:“快让大公主进来。” 李檀雅不可置信地惊呼:“皇祖母,我们该赶紧逃命才是,怎么能停车,若是因为停了这一时半刻,便因此被刺客追上来可如何是好?” 太后瞪了她一眼没说话,李昭泠动作利索,车子刚停下她便抱着孩子上来了,期间也没花几秒钟,待她坐定后马车又飞快地跑起来。 李昭泠一个眼神也没给李檀雅便直接对太后道:“皇祖母,我听侍卫说过了,我们慌乱中已经到达云县地界,此处离云雾山不远。” 太后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昭儿的意思是去云渺观?” “云渺观?”李檀雅见没人理会自己便自动插话:“谁知道那云渺观具体在何处?再说那云渺观山下可是有一片桃花林,传闻林中布有阵法,去那里别说到达云渺观,咱们我们只怕会被那桃花阵困死!” 李昭泠瞥她一眼,把李檀雅看的直发毛转过身去再也不敢说话。 “她刚才也说了,那云渺观山脚下有一处桃花林,我听无尘道长说过云渺观在哪个方向,如今刺客穷追不舍,我们老的老小的小,侍卫折损严重,恐怕支撑不了多长时间,去那里就算找不到云渺观的具体位置还可以借着那桃花阵拖延一二。” 听闻云渺观弟子皆是武功高强,能找到云渺观最好,若是找不到,只能多拖延时间,祈祷等救兵能早些赶到了。 太后托着茶盏思考片刻便做好了决定:“那就按照你说的去做吧,昭儿此时便由你来安排。” 李檀雅平日里最爱与李昭泠比个高低,什么事情都想逆着她来,闻言想要出声阻止,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心中也没有解决此时困境更好的办法,只能咬着下唇不发一言,心里因此憋闷不已。 李昭泠掀开车帘招来青岩如此这般地吩咐一番之后便放下帘子稳稳地坐回马车中,抱着孩子轻哄,孩子年纪虽小却知道看大人神色,也能灵敏感知到自己所处环境的气氛,此刻他没哭也没闹,只埋首在母亲怀中任由母亲轻拍安抚。 这让原本觉得他毁了自己孙女一生,而对他不甚喜爱的太后也对他多了一丝怜惜与喜爱。 李昭泠和李檀雅原本每人有一辆马车,在车队行进一段路程后,三两马车在一个三岔路口分开。 三个方向均有车辙痕迹与马蹄印,气势汹汹追来的刺客不得不停下查看,最终为以防追错方向这些刺客也只得兵分三路往三个不同的路口追去。 不甚平整的泥路上,一行人面色沉重地赶路,马车行进声,马蹄声砸在车内众人心上直叫人心中惴惴不安。 不知走了多久,车框又被人敲了敲,李昭泠掀起车帘一角,外面是青岩面无表情的脸:“殿下,他们追上来了,不过那些刺客应是兵分三路追去,追过来的人只有原来追兵的三分之一,那桃林就在不远处,咱们开始加速了,请各位主子坐稳。” 李昭泠点点头,才放下车帘车外便响起马夫更响亮的摔鞭声,马车的速度更快了。 身后刺客同样看到了前方桃林,虽然如今并非桃花盛开的季节,可那桃林也是不能小觑的,领头的刺客叫道:“糟糕,快追上去,不能让他们进那林子里!” 只可惜他们还是晚了,眼瞧着一直追着的马车驶入林中,左转右转便不见踪影,纵使林子里如今光秃秃的也难寻其踪迹。 刺客头领身边一人看着扯着印子道:“头儿,你说咱们跟着这车辙进去追如何?如今下着小雪,脚印也不易被覆盖,听闻这桃林在春日桃花盛开时最为危险,冬日应该没那么邪乎。” 刺客头领看着这车辙,心中有对桃林的戒备又不甘心自己追了这么久即将到手的奖赏就这么跑了,他只听说这云雾山的桃花林邪乎,可并没有真正经历过。 听到手下的话,一咬牙,让两个人在原地守着,他带着另外八个人顺着车辙进入。 刺客能想到的李昭泠等人自然也能想到,他们进入桃林深处之后便弃了马车与马匹,徒步继续深入,在进入桃林深处之后便开始辨不清方向。 同样是往日在宫中养尊处优没吃过这种苦楚,年岁最大的太后都在咬牙撑着,可李檀雅这娇娇女,心中却觉得万般委屈。 她想着自己以前在雪地之中行走也不过是捧着手炉赏赏梅,如今走来走去都走不出这破林子她便不依了:“本公主不走了!这什么破林子!本公主今日不会真亡命于此吧?”说着竟忍不住大哭起来,口中还呜呜咽咽不干不净地骂着什么小杂种野种自己被连累了之类的。 李昭泠眼神一冷,她的贴身侍女秋盏急忙上去捂住李檀雅的嘴:“三公主,您可千万要挺住,若是再哭那些贼人循着哭声追过来就糟了,咱们如今能多拖延一些时间没准就能等到朝廷的救兵,若是你现在便将那刺客招来……”接下来的话秋盏没有说,但是李檀雅再蠢也能想到,当即便不敢再哭闹。 然而,双方都在桃林之中,兜兜转转之间总会狭路相逢,遇见之后便是一阵刀光剑影,在侍卫们的保护中,李昭泠几人屡次险险逃脱。 天色将晚,身边的几个侍卫受伤越来越多,越来越重,形势更加危急起来。 就在李昭泠也即将支撑不住,想要将孩子藏起来,自己赴险之际,桃林中竟响起一阵歌声【……霜降的野菊,泡一朵挽留鸿雁,向阳老城根儿,偷浮生半日闲。 大寒积雪满天山,腊八粥正甜,熬满光阴又是一年。清欢百味……】 乍然听到歌声双方均是一喜,那些刺客看着天色渐晚也曾想过出去,可他们试遍了所有方法终于发现这桃林果真如传闻中一般可怕,纵使他们杀光李昭泠等人也不一定能从此处活着回去,他们都不是死士,能活着谁还愿意去死呢? 这歌声又让所有人燃起了希望,众人想寻着歌声而去,却依旧找不到方向。 李昭泠站在原地,紧紧抱着孩子,眼中满是不可思议,这声音、这声音……三年来时常在她梦里出现。 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虽然与那晚的缱卷缠绵不同,可她是绝对不会听错的,绝对是他!那个她找了三年的人! ———————————————— 云雾山脚下,沿着青石小路而行,小路尽头是一方凉亭,亭子中有石桌石凳,四周挂着两层帘子,外层为竹帘用于挡雨挡雪,内层为轻纱,若是嫌双层帘子太闷便可将外层卷起。 楚越泽乃习武之人,又有内力护体,自然不像普通人一般惧怕严寒,此时外层竹帘都被他卷起,只留一层轻纱,远远看去独亭轻纱在飞雪中影影绰绰意境十足。 他坐在石凳上,桌上摆着一壶酒,一方红泥小炉,炉中燃着炭火,炉上温酒,小路旁是刚考好的点心和从山上带下来的下酒菜。 原本用来烤点心的烤炉暂时放在桌下充当炭盆,就着雪景小口酌酒实在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