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了长长的青石路,伴着脚下花蕊沁人心脾的幽香,和若有若无的流水声,我们终于在绿树的掩映下,到达了本次的目的地——时家。 抬头看见的朱红牌匾上,写着“时静园”三个镶金大字。 “客人,这边请。”穿着汉服的“侍女”始终低着头,为我们指引着道路,她用生冷的声音道,“少主在主厅已经等你们很——长——时间了。” 她故意将“很长”两字拖长了音调。 印晓寒对她的行为嗤之以鼻:“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他顿了顿,笑着说,“人偶。”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无数道冰凉的视线看向我们,无论是刚才站着不动的守卫,还是正在修整花木的园艺师等等,都将生机全无的视线对准我们,整齐划一的声音问着:“有什么能为你效劳?” “恶趣味。”印晓寒一甩手头也不回地拉着我,顺着刚才“侍女”所指的方向继续往前走。 入门后,眼前是一广阔的庭院,假山林立,一带清流自上而下泻于石隙之间,流入满是莲花的池畔,各色锦鲤在清澈的水中嬉戏。一旁是曲折的连廊,阶下石子漫成甬道,通向各个古色古香的房间,房门窗都镂空雕刻着各式各样的花纹,但唯一不变的是其红绿的色调,连同着种在其门前的芭蕉、梨树、兰花等,融汇成一幅幅剔透玲珑的古画。 我不知道怎样用自己贫瘠的语言,来形容自己看到的场景,虽没有那样的富丽堂皇,但这印在瞳孔里的一切景物,是如此的温馨典雅,富有韵味,再加上穿着古装的人在这来来回回走着,我真的有种错觉,自己穿越到了古代。 嘎吱—— 旁边的门被打开,门旁的两人微微屈身,邀请着我们进入。 我的心情有些忐忑,因为从进门为止,能碰到的“人”全都是人偶,我从没见过那么多,而且是如此精致毫无瑕疵的人偶,但同时,他们暗淡的眼里映不出任何事物的光彩,只会根据命令机械地运作,这死气沉沉的氛围,让我压抑地透不过气来。 “进去吧。”印晓寒拍拍我的肩,拽着我的手腕拉我进去。 淡雅茗香飘逸的房间里,时迁放下嘴边的茶盏,旁边的人偶立马举起茶壶准备添茶,却被他用手挡住了。他放下茶杯,抬起头看着我们,依旧是嚣张跋扈目无一切的眼神,眸光中都似乎闪着冰刃的蓝光。 “你这就是找人的态度吗?”他接过人偶手里的茶壶,取出两个茶杯,沏上茶后推到圆桌前,“让我好等。” “没想到你还是个急性子。”印晓寒笑着坐下,我也顺从地坐到一旁。 “既然知道我的性子,那就直奔主题吧,找我为了什么?”他用犀利的目光地瞧着印晓寒,“不过,你无论说什么我都不会帮你。” 印晓寒哭笑不得:“那我还有找你的必要吗?” 时迁点点头,指向门:“所以,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那你还等我?” 时迁看着印晓寒,眼里的讥讽意味明显,带着丝玩味:“我有说等你吗?”随后将目光对准我,“能再次见到活着的你,真好。” 面对话题的突然转变,我一愣,虽然他的话语里布满锋芒,我还是点点头,致谢:“谢谢你上次想要拉住我,是我太鲁莽了。” 想起在跳下楼的那瞬间,他伸出的右手,那一定是想要拉住我的举动,就算他的话语再怎么狠毒,但是我相信他的心,并没有残忍到去伤害一个人。 “也对。”他嘴角噙着笑表示赞同。 我听到他对于我话的赞同,欣喜地觉得没有将他归类为危险的人物真是太好了,谁知他的话锋一转,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应该把你拉上来,脚上绑根绳子,再由我亲自推下去,去丈量下楼的高度。” “……” “还真是嘴上不饶人。”印晓寒拿起刚才时迁沏的茶,轻轻地抿了一口,在赞叹着“是杯好茶”的同时,表达了我们这次前来的目的,“我们想要带走陆夜。” “哦?” “据我所知,你没有任何的意愿去接任人偶世家,对于家族一直进行的,关于人偶交易或者研究的活动,你也不曾参加过。我很好奇,在你的眼里,人偶意味着什么?是可以差遣来做任何事的道具,还是一文不值的摆设?” “这话说的真露骨。”他的眸色变得更加的冰寒,无意识攥紧的指节使得茶盏里的水来回晃动着,“确实,人偶对于我来说,什么都不算,作为没有思维感情的东西,它们连名字都不配拥有!” 我突然想起刚才在门前见到的,那些频频驻足的人偶,是否因为没有获得姓名,才会在印晓寒错误的呼唤下,回应他的指令? 印晓寒问:“那陆夜和柒羽算什么?” “呵……”时迁苦笑了声,自喃自语道,“那不过是一个人‘自以为是的救赎’。” “救赎?你的吗?” “……你还是那样的咄咄逼人啊……” “你……”印晓寒一惊,像是明白过来什么事情,望向时迁的眼神里竟有些愧疚,“还是介意邱楠的事,我说了,这件事……” “不跟你有关!?” “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是我第二次听见“邱楠”这个名字,虽然忘了是谁告诉我的,但是我知道一旦牵扯到这段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接下来一定不会是好的展开! 而眼前这剑拔弩张的气氛,让我更确信了我的想法。 “停!!”我咬着牙闭着眼吼了一句。 “哈??”被打断了争吵的两个人莫名其妙地望了我一眼,异口同声地开口。 我憋红着脸说:“请问厕所在哪?” “哈哈哈哈……”印晓寒像明白了什么,忍不住笑了起来。 时迁不屑地瞥了我一眼:“你这是在强调自己的存在感吗?”不过还是伸出手,招来一个人偶,吩咐她带我去。 “不,不,告诉我方向就可以了……” 时迁讥笑:“你这真的是想去上厕所,还是去打探地形?” 面对他的机警,我有些挫败,只好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在和人偶跨出门槛的那一刻,我回过头看了一眼印晓寒,他朝我轻轻一笑,而我也明白了他笑中的含义。 “时迁一定不会答应让我带回陆夜,所以你得在中途离开,去找陆夜的所在地。我观察过了,这个庭院里只有人偶,如果没有主人的命令,它们是不会擅自行动的,所以在不接触它们底线范围的情况下,是不会产生什么影响的。总而言之,你只要找到地点就可以了,其他的我再想办法。” 想到在见时迁之前,印晓寒在我耳边低声说下的这句话,我才会在刚才不适时地说出那样的话。但应该,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阻止他们继续争吵下去吧…… 我一边跟着前面的人偶,一边盘算着到底该怎么甩掉她呢? “这边哟……” “唉?”刚有谁出声了吗? 我看着已经停下,示意厕所就在右手边的人偶,难道刚才是她说的? 可是语气又不太对啊……难道我的听力出现了幻觉? 人偶见我迟迟不动,问道:“有什么能为你效劳?” “喂,你要找的在这边。”那个声音又出现了,而且是柔和的女声。 这次我是真的听清楚了,跟人偶是两个声音,并且就在背后。 我一甩头,只见一抹明黄色从眼前飘过,转眼就消失在前面的连廊拐角处。 我一跺脚,不管不顾就追了过去,反正都是要甩开那个人偶的,我又不会用什么聪明的办法,只能这样碰碰运气了。如果我刚才没听错的话,那个声音确实是说,要带我去想去的地方。 我不停地追赶着那抹明黄,左拐右拐再右拐左拐,那个身影跑的很快,有时候我来不及赶上,她便在一个角落站立着,留下一抹艳丽的明黄,就如阳光下的雏菊。我很意外地发现身后一直没有脚步声,就算经过其他人偶的旁边,它们也恍若无事地继续做着手头的事。 追着追着,直至旁边再没有其他的人偶,再没有曲折迂回的连廊,空气里只剩下我的喘息声和鞋底触碰路面发出的摩擦声,我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为什么至始至终就只有我的脚步声? 我看了眼前面,不知何时,明黄色的身影早已消失。 越想越觉得诡异,我环望了一下四周陌生的环境,这里的地面还是泥土,没有岩石的铺垫或水泥的修整,随处可见的杂草和无名的花束,空气里弥漫着植物腐朽的味道。一旁宽阔蜿蜒的河流上凌驾的古桥还是木质的,破旧沧桑,好像踏上去就会踩出一个洞般,再加上岸边堆叠的怪石,突兀嶙峋,未免显得有些凄凉。 我小心翼翼地走上那座隆起的石桥,想从上面查看一下地形,却发现远处都是参天的古柏,遮蔽了眼目,不见庭院的位置。 奇怪,我有跑那么远吗? 我看着桥下静静流淌的河水,自己的脸隐隐约约晃荡其中,慢慢地,一张惨白的脸从身后浮现,阴凉的风吹拂着裸.露的脖颈,伴着气若游丝的声响,刺激着我的耳膜…… “呐,只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