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厅,让了君玉上座,然后下面坐了满满一屋子人,君玉见范刚身旁一位生着满脸胡茬的年轻人,略略有点印象,不敢肯定,便问道:“你是周虎吧?” 周虎起身道:“是,恩师还记得在下。” 君玉道:“记得,记得,是你救了王元帅,还算是征东的头功呢。” 周虎腼腆的说道:“这算啥功,元帅文武双全,在下一直佩服,如今又是主帅,出手相救更是责无旁贷了。” 少华听了没出声,自从被周虎救过,他两人便格外亲近,只是今天人多,碍于上下级的隶属关系,不便多说就是了。 君玉让周虎归座,眼光掠过屋里众人,说道:“众位将军是此次决出的东征主力,又是汉人居多,倒是争了口气。不过以后战场上还要与蒙族的将军们同心协力,不管你们是不是这样想的,我还是要提醒,如今皇上英明,启用汉人,消除民族隔阂是需要努力的,出征在外,必须放弃任何的抵触情绪,才能保证此次战役的成功。”说完,一双眼睛停在少华身上,像是说给他听的。 少华忙起身回道:“恩师教训的是,今天是因恩师到府,我只请了比较相熟的将军们,也方便些,早在前几日,府中已招待过两次,皆是蒙汉同席,融洽的很,还请恩师见谅。” 熊浩也道:“恩师不知,这几日热闹极了,那些个武将们粗俗不堪,只差把这元帅府倒个个了,怕恩师笑话,元帅哪敢请您来。” 君玉也不禁笑了,想象着这些武夫们吃醉酒洋相百出的情景,作为女子,只是听说,还真没见过这种场合,看来,少华对这些下属也算笼得来,当然,这里面包括真心佩服他的人,也包括畏于他权力的人,还有心存不服又不得不靠他提携的人,要想把各地这些自持不凡的武士们笼到麾下听命,还真得下番功夫。 少华见君玉已释然,把心放下,对众人道:“我陪恩师在府里走走,你们先自便,等会儿一同入席。” 又回身吩咐吕忠道:“你好生招待恩师府上的管家侍卫,不得怠慢。” 然后才与熊浩引着君玉出了中厅,在府中闲逛,这座院子不大,只有一处五进的套屋,却是建的精致,装潢讲究,加上前面的大、小各种厅房,看来原主家也算是中等官员的人家,且人丁不多,并无旁支。 如今这里被简单修缮后,也算是干净整洁,只是一应陈设还是旧物,并无新意,就是院里来往的也是军中士兵,不见一个仆人。君玉明白,少华新拜元帅,诸事忙乱,又是化名来的外地人,哪敢惊动京中的远亲好友,尽管是皇上赐的府邸,除了当日和拜帅那日领旨谢恩外,这乔迁之日也未惊动任何人,只由着自己的弟兄和那些新晋的将军们胡闹了几日,想来这院子平日也就没什么用了。 大顺从后面赶来,在少华耳边嘀咕几句,少华告退与他去了。 君玉见身旁并无外人,对熊浩说道:“芝田年轻,未掌过家事,还要仁兄多帮他打理,京城人际复杂,莫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熊浩点头道:“恩师放心,我会留意的,其实从有了这处府邸,芝田兄弟就没在这儿住过,一直与我们住在京郊的临时营地,这几日的宴请,还是从六爷的玄福楼请来的厨师。过几日,朝廷在各地新征的兵员就要到京,更加忙了,府里又没什么贵重东西,出征后,屋门一锁,仆人倒也用不着,一切等回来再说了。” 君玉一边走,一边由衷赞道:“看你与芝田的兄弟之谊真叫人羡慕,他逃亡数年,身无分文,如今虽接了帅印,有了府邸,却仍是两手空空,亏得你鼎力相助,这种情义世间难得。” 熊浩微笑道:“恩师过奖,我也不过是略富庶些罢了,芝田也是一时的虎落平阳,他的忠孝仁义我早有耳闻,有此义弟终生无憾,相比下,那些钱财更是身外之物了。” 君玉边听边唏嘘感叹,对熊浩越加敬佩。 二 熊浩陪着君玉走到帅府后面的一片空地,君玉能看出,此处曾是府里的花园,如今被夷为平地,足足可供一二百兵士操练。 熊浩介绍,这园子本就不大,芝田叫人平了西面几处下人居住的房屋,才整出这片操练的场地。 君玉放眼望去,空地的东面是几处高低错落的木桩,类似于练功用的梅花桩的形状,又略有不同。东面是约有□□人高的土台,上面立着几杆两寸来粗的旗杆。而最远处,是两根被固定在高墙上的大绳,这种布置又不同于一般的演兵场,熊浩未及对君玉说明,少华就赶来了。 他对君玉施礼道:“刚才失陪了,今天学生准备了件礼物,请恩师视察。” 君玉还未再问,觉得身后一阵疾风,十几条身影从高墙上跃下,毫无声息,就知是轻功高手,他们鱼贯的跃上那些木桩,身轻如燕,翻转跳跃,脚步灵活,忽而对打,忽而联手腾空,在木桩上如走平地。初时君玉并不知道那高台的用处,直到见那些人来到台下,手一扬,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出,挂在上面的旗杆上,随后身子便像壁虎一样攀爬上去,速度之快令君玉大感意外。 最后这些人攀越大绳时,大多人都是用脚尖轻点绳索,几步便飞到对面,直看的君玉眼花缭乱,见少华瞅他,心里又佩服又生气,佩服是因少华行动之快,这就是他备的那支秘密队伍了,果然不凡。气的是他不事先说明,显然是在自己面前炫耀了,这点哪像个总兵元帅。 她故意揶揄道:“我知道王元帅轻功了得,手下尚且如此,那元帅更是登峰造极了。” 少华见恩师脸上略有不快,也感到这种故弄玄虚的方法有些失礼,忙上前恭恭敬敬的解释道:“恩师莫怪,在下有些唐突,这些人是初选出的一部分,他们本就是轻功高手,在此加强训练。我的功夫也不过如此,知道错了,恩师就莫再取笑我了。” 熊浩看着他,偷笑了一下,然后招手让那些人过来,给君玉行礼,说道:“这是元帅先选出轻功极好的一些人,是这次秘密行动的骨干,以后他们还要突击练角弩,听力,还有辽阳当地的语言。” 君玉对少华笑笑,算是和解,问道:“深入腹地侦查,靠的不只是功夫,还包括刺探军情的经验。” 少华道:“我已暂定了黄敬杰为领队,他脑子灵活,战场经历多,应该能胜任,还有友鹤兄手下的家将李易,也是心眼特多,轻功也好,我就征用了。”说完,笑着看了看熊浩。 君玉不解道:“这消息情报、勘测画图是需要写的,他们能行吗?”她了解黄敬杰的情况,有些担心。 少华笑道:“不要紧,我与他们有一套约定的文字符号,万一失落,一般不会被人破解,另外训练记忆也是一项功夫,有时无法携带,只能靠脑子记住。” 君玉终于笑着夸了一句道:“难怪皇上器重你,心思就是灵活,里面的细节考虑的也周到,你那份计划我看了,想的比较慎重全面,这件事我们抽空再谈,以后打仗的事我帮不了多少,就这粮草配给,武器调配我还是能为你保证的。” 不知何时,萧小钻了进来,刚才也是看的两眼放光,君玉说道:“你第一次来这儿,怎么乱跑,不怕迷路。” 萧小摇头,嗯了一声道:“不怕,才不会迷路,这院子好奇怪,像是挺熟的。” 大顺寻了过来说道:“酒宴已经备齐,他们都等着大人入席呢。” 少华便道:“恩师请。” 君玉摆手道:“等一下,这次我还给你带了一个徒弟,” 她拉过萧小,对少华道:“这孩子自小是孤儿,家里的事一点儿都不记得,只记得是一个家中老奴带他出来的,临死时把这张弓交给他,说若有人能把它拉开,那就是你师父了,大顺以后成了独立的将军,吕叔又上了岁数,也不能跟你出征,你身边不能没个贴身的人,这孩子机灵,射箭骑马都行,你带着他,还能照顾你。” 少华走到萧小身边,爱抚的摸摸他的头,问道:“还想当将军?” 见萧小点头,他拿过他手里的长弓,仔细看着,颜色厚重,却漆如薄翼,制作确实精良。试了试,力在七八百斤之间,这种弓需持弓人臂力过人才行,在现在的军队中弓的制作已是向轻巧柔韧上发展,更实用一些,不过作为武将世家传下来的宝物,对萧小却是意义重大。便笑着对他道:“行,我收你了。” 说着,双手持弓,运臂力就要开弓,萧小抓住他的手,说道:“不用了,你的本事我早知道了,你就是我师父。” 说完双腿一跪,叫道:“元帅师父在上,受徒弟一拜。” 萧小这话逗得周围人一笑,少华忙把他拦腰抱起,说道:“免了,免了,我比你大不了多少,就叫我哥吧,我保证你以后会把这张弓拉开。” 萧小却认真道:“不行,师徒如父子,要不就认你干爹。” 少华脸腾地红了,说道:“得了,还是师父吧,” 二 君玉等人来到大厅,众人起身迎接,一同入座,君玉歉意道:“不好意思,让众位将军等了,今天因故来的匆忙,未及备礼,请元帅见谅,帅府乔迁理应祝贺,回头我再补上。” 少华说道:“岂敢,恩师肯临府上,已是荣幸,若恩师真要赏赐,就请赏弟子一幅墨宝吧。”说完便叫大顺去取纸墨。 君玉斜看他一眼,心想,这人得寸进尺,真个讨要起来,也别让他得意,待会儿看我怎么饶回来。 大顺很快拿来纸墨和笔,铺在君玉面前,看来这回是必要写了。她执笔在手,沉思一下,写道:金戈铁马照华堂,剑气恢弘凝丹香。锦绣盈案决千里,紫云归处军威扬。 屋里这些人儒将不多,只有熊浩、金彪略通点诗韵,夸赞恩师字迹隽永,诗情淋漓酣畅。众人也随声附和着,总之都是讨好的意思。 少华读了,既喜欢里面的句子,也想不到恩师的字比当年慈恩寺时更加俊逸,他谢过恩师,叫人收了起来,大家这才入席畅饮。 开席众人先敬了恩师几次酒,她便不肯再饮,只叫众人随意。 君玉与身边的熊浩、黄敬杰聊着军事上的知识和战场上的趣事,眼睛却不时的关注对面的少华,他已被金彪等人以祝贺之名灌了不少,这帮人若不是因自己这恩师在,还不知又要闹成啥样。 看着脸颊红润,眼睛微醺的少华,君玉不觉分了神,曾几何时,与他行六礼,结同心,只差几日便可被他亲迎了。如今自己却要以男子身份和梁府小姐拜堂,恍若是在梦中。 熊浩两人见君玉有些词不达意,看眼前场景,也想了起来,说道:“过几日就是恩师的大婚了,弟兄们都想着为恩师备礼祝贺呢。” 君玉听着,清醒过来,忙道:“不可,你们初入仕途,哪来的财物,我不会收的。” 旁边的人听他们谈到恩师的婚礼,不禁回过头来,少华他们也停了说笑,纷纷祝贺,表示一定要登门讨恩师的喜酒喝。 君玉心生一计,把手一压,大声说道:“众位将军的祝贺,本官诚谢了,可你们都是外地来京,又刚刚晋升,哪有什么积蓄,喜酒尽管喝,可礼要重了,我却不能收,若有此心,就不拘什么,像扇面,画片,小刀一类的小玩意儿,留个纪念,我就心领了,今日我就先向你们元帅讨件贺礼了。” 她眼看着少华,说道:“元帅也给老师送一幅字怎样?” 少华本就喝红的脸更加红了,嚅嚅着还未开口,熊浩就抢先说道:“大家别看元帅的武功一绝,他的文才也不一般,你们都没见过,这次准能一饱眼福了。” 少华这才说道:“兄长也出我洋相,那点家底怎敢给老师做贺礼,不行,不行---” 君玉不等他说完,又道:“就这样说定了,婚礼那日,我的新房里给你留出块地儿,就等你的墨宝挂呢。” 少华被她一呛,噎了回去,瞪着眼愣了半天,也有聪明点的,看出是恩师故意把他绕了进去,便起哄非要他送,一屋子的笑声飘出了大厅,回荡在院里。 看看午时已过,君玉便要告辞,少华喝的有点多了,趔趄着非要相送,萧小留意的跟在身后,提醒他道:“师父小心。” 君玉想,这孩子灵透,跟了少华倒也合适,便对萧小说道:“今天你不用跟我回了,明日我叫人把你的东西送来,跟了元帅,不能像以前一样随便,军中有铁的纪律,凡事要问你的元帅师父,懂吗?” 萧小点头道:“懂了” 少华扶着萧小的肩头,笑道:“恩师放心,我会照顾他的。” 君玉见他已带了酒意,便回头对熊浩等人道:“他喝多了,你们也都回去吧,让金彪送我就行,我还有事找他。” 君玉见金彪默默跟在身后,一双湛蓝的眼睛清亮亮的,就知他在刚才的酒场中并未多喝,别看少华战场领兵独占鳌头,可论金彪江湖逢迎的手段却远胜于他。 君玉打断沉默,说道:“刚才一直不得空,知道你定挂念,放心吧,金兰挺好的,你出征后,还有金元在她身边,不用挂念,我也会照顾她,只是我大婚以后,很多时间会在梁府居住,我想把继父一家接来,正好与她作个伴,为了以后方便,我想认金兰做义妹,这样更亲近些,不知你意下如何?” 金彪道:“小妹在府上得到恩师照应,已是叨扰,如今她若认恩师为义兄,于礼却有些不通,学生不敢逾越。” 君玉不禁笑了,说道:“你们也拘泥这些,像将军这样的江湖侠士,脱俗出世,理应豪放不羁,怎反被这些俗礼拘束。” 金彪听了,感叹这位郦大人的潇洒不俗,说道:“既然恩师这样说,就依恩师了,以后小妹就有劳恩师照顾,在下感激不尽。” 君玉道:“不用这么客气,你身为先锋大将,以后出征御敌,保家卫国,我为将军关照下家眷也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