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可怜模样叫陈氏怎不心疼,又见妙瑜立在原地,想起姐妹俩刚才的对话,险些气个仰倒,她不让兰桂来扶,气道:“我跟你爹怎么就养了你这头白眼狼!” 陈氏恼羞成怒,竟伸手要扇妙瑜,秋岚眼见拦不住,忙要挡在妙瑜跟前,妙瑜岂能让她受罪,一把将她推开了,这时陈氏的巴掌打下来,结结实实落在她脸上,屋内瞬间寂静。 陈氏也是正气头上,哪知道妙瑜竟会不躲,又见她白皙的脸颊泛红,这才知道打狠了,心里难免懊悔,可又想起妙瑜不躲不避,分明还不认错,不由气道:“跟如如认错去!” 妙瑜双目微红,咬着牙根却道:“我何错之有?” 妙瑜素来温柔,甚至在她面前到了低眉顺眼的地步,哪有这般固执过? 陈氏气恼她,抬手作势要打,妙瑜下巴微抬,将半边白皙的脸颊抬起给她,一字字道:“我这副身躯本就是母亲给的,母亲要骂要打,哪怕只是用来给三妹泄气,我都没话说!” “你!你!”陈氏脸色渐渐发白,竟是翻了个白眼瘫在兰桂怀里。 “娘!” 董妙如立马扑上去。 妙瑜目光闪了闪,忍着没上去。 屋内一阵乱哄哄,赶紧扶陈氏到榻上休息,妙瑜却带着秋岚离开,董妙如立马跳下床,叫道:“你给我站住!” 妙瑜闻言顿足,秋岚怕她心软,担忧地看着她,妙瑜却是扭头冷冷瞪了董妙如一眼,一个字没也说就拂袖离去。 董妙如被驳了面子,又看到丫鬟畏畏缩缩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直跺脚道:“滚,滚!” 有个不长眼的丫鬟见她气色红润,说话中气十足,多嘴问了句,“小姐,您病好了?” 没想到这里还有个拆台的!董妙如狠狠剜她一眼,晴儿暗暗拧了一把,丫鬟立马收回好奇的目光,更不敢多嘴了。 …… 妙瑜被打了巴掌,右脸肿得高高的,秋岚实在心疼,拿巾子在冷水里滚一遭,绞干净了轻轻给她擦上脸,眼泪慢慢落下了。 妙瑜知道她心疼自己,却不想让她哭花眼睛,糟掉心情,于是伸手擦拭她的眼睛,笑道:“哭什么?” 秋岚看不惯她这样委屈,鼻子酸酸的,“这算什么事?三小姐是夫人的亲女儿,难道您就不是了?怎么能下这样重的手,当时您就不该拦着我,夫人有怨有怒,都应该由我这个我挡在跟前,替您全受了,何至于成现在这模样?” 妙瑜听她语气颇有责怪陈氏之意,眼下虽无外人,总归是不妥当,劝止道:“好了,这些话别再说了。” “我这还不是心疼您!”秋岚继续说道,“以前的小事能让就让了,现在三小姐这样说,不是要把您陷入不仁不义的地步,您能忍,我可不能忍。” “我哪里忍了?” “她污蔑您,您却不反驳,还遭了夫人一记耳光,这便是忍。” “这不是忍。”妙瑜微微叹气,“常言多行不义必自毙,今日她算计我一分,日后就多一份罪孽。这样说来我作为姐姐,一味纵容她,让她越来越放肆,也有我的罪过在里头。” 妙瑜语调缓缓,却教秋岚看着心疼,愈发可怜起她受的委屈,落泪道:“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些,什么罪不罪孽的,您现在多少岁哪?刚刚及笄,花一般的年纪,别再说这些怨气重的话。” 妙瑜拨弄妆奁中的碧玉簪,喃喃道:“前几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许多不吉利的事,爹娘都与我翻脸,三妹更是挖苦于我,只有你愿意陪在我身边。” 说着她不觉落泪,不想让秋岚察觉,撇开脸,低声笑了笑,“我八辈子也修不来这么大的福气,竟得你这样的忠心。” 妙瑜说话声愈发低了,秋岚听不清,却也察觉她心情低落,劝抚道:“别想这么多了,您先洗把脸吧。” 妙瑜察觉到自己失神,很快收起了情绪,洗把脸又在床上躺了一会,一觉醒来已是晚上。 陈氏许是被气得不轻,到现在还没叫人催她过去,妙瑜没有胃口,也没有睡意,盘算明日的事,心很难静下来。 一夜无话。 第二日是林绍棠与高冲约定的日子,妙瑜要去见春桃一面,临走前想起昨天的事,不放心,特地交代秋岚,“若是母亲那边来叫人了,你也不必瞒着,直接说我出去了。” 以前妙瑜出去都是瞒着的,今日却要豁开来,秋岚却从不过问她在外面的事,却怕她受刺激,劝道:“若是让老爷知道了,怕是不好。” 妙瑜柔声道:“不必担心,我自有理由对付过去,你好好地守在这里,若是三妹借故来找茬,你不必理睬她。” 交代完这些事,妙瑜才放心出门,路程与往常一样,不多时来到林府,这回林绍棠和春桃站在门口迎接她。 见她来了,春桃更是嘘寒问暖,笑脸相迎,又看时候不早了,才拉着妙瑜上马车,而林绍棠坐在前面的车厢,自然听不到俩人的私密话。 春桃拉着妙瑜道:“还是妹妹的招数有用,按方子上抓到的药一日照吃,又用了你送的晚香玉,效果极好,不过几日与妹妹不见,便觉得胃口缺乏,身子腻歪。” 知道她一直用自己给的香塔,妙瑜就放心了,她撩起帘子问,“我们这是去哪?” 事到如今,春桃也不再瞒着,“咱们正要去富春楼呢,你姐夫约了位姓高的官人见面,你没见过他,若是见了肯定喜欢。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看你时笑眯眯的,好像永远都发不了脾气,可真叫人喜欢呢。” 春桃越说越失神,见妙瑜眨着眼睛正看自己,忙笑道:“你姐夫跟他是故交,之前我也见过几面,人是极好的,待会儿见着他,你可要好好把握才是。” 妙瑜淡笑应了,却忽然想起前世新婚之夜,高冲兴奋至极才吐露真言,讲起林绍棠之妻,语调狎昵,仿佛窥得夫妻二人闺中□□,现在想来林绍棠既能将她卖给高冲,怕是早已舍得自己的妻子。 春桃以为她害羞,又发现她右边脸颊微微肿起来,不由叫她凑过来细看一番,越看越像是被人扇过一般,连忙问道:“脸上怎么回事?” 倒是一时疏忽忘记了脸上的痛,妙瑜垂睫轻声道:“姐姐还是别问了。” 春桃一脸心疼,“怎么能不问,你是我妹子,该在我手心里好好护着,竟有人张狂到扇你脸面,”说着又无奈叹气,“眼下咱们是没时间细说了,只是你脸上这伤太难堪了,待会注意点,别让人瞧出来了才是。” 这话似在心疼,实际却怕她毁容色损,令高冲扫兴,不利于林绍棠的生意。 妙瑜也不点破,眼看快要到富春院,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便捂住肚子,皱紧眉头,拉住春桃的袖子央求道:“不好了姐姐,我这肚子突然疼起来,怕是要有一场折腾,你且在这里放了我,让我去行行方便。” 春桃没料到中途会生这种难堪的变故,当下一愣,随即说道:“怎好独自舍下你,你且去吧,我和你姐夫在这儿等着。” 妙瑜不会让春桃和林绍棠在这里等着,说道:“我哪好意思,你们先去吧,我稍后就来,这之前姐姐先把地址说详细吧。” 春桃见她疼得厉害,真怕她这会儿憋不出了,时间急迫,忙将楼层说了,妙瑜听罢急匆匆跳下了马车。 春桃料想是小事,没有知会林绍棠。 眼下林绍棠正坐在前头的车厢内,晨间的清风丝丝缕缕钻进来,仿佛要钻进他心窝,把紧张与焦急都一块儿逼出来,不由如坐针毡。 他扯扯衣领子,才略松一口气,却不由想起刚才见妙瑜的那一幕,见她低垂的脸儿,心中越发熟悉,仿佛已抚摸千百遍,更在梦中相会过一般。 像妙瑜这般姿色的女人,又有哪个男人不爱,只是这色字头上一把刀,更有一个利字。 马车缓缓停下来,林绍棠见只有春桃一人走出来,问道:“她人呢?” “半路上她不舒服,先下车了,说是待会儿会找来。”春桃见他眉眼浮躁,心想那贱人都快走了,再舍不得也没用,嘴上柔柔道,“你也别太担心,我已经把地址都告诉她,她总不会娇贵到连这点路都不识。” 林绍棠却见不到妙瑜,心里不踏实,又想跟春桃交代什么话,眼瞥见街头有锦衣卫的身影,不敢多言,赶紧搂着春桃进了富春楼。 眼见时辰将近高冲迟迟没有出现,连妙瑜也不见人影,又听楼下吵闹,林绍棠踱步到窗边,捏着扇子轻推开窗棂,正窥见锦衣卫抓人,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儿,瞧着可真令人心惊。 林绍棠瞧着锦衣卫穿的那身衣裳,无端想起冷夜中一身盈满煞气的飞鱼服,还有一双冷冽的眼睛。这一幕只在脑海中短暂掠过,眨眼间又不见了。 春桃见他额头上冒起细细的汗珠,用帕子给他擦拭。 两人挨近了,便嗅到她身上一股淡淡柔媚的香气,一下子催生了他心底的焦急,当下不耐烦将人推开,“我不方便出去,你去外面寻寻她,免得真让她寻错了路。” 跟他成亲以来,还从未被他这样对待过,春桃一时呆立原地,怔怔落泪,这副模样儿让林绍棠见了,不由心生怜惜,可一股躁气在体内乱窜,脸上恼道:“还不快去!” 春桃捂脸离去。 而她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敲响屋门,林绍棠以为春桃回来了,不耐烦开门,一个缺牙的孩童站在屋门前,把封信塞到他手里,又要走了,他暗使了个眼色,守在屋门口的小厮将孩童扣留住。 林绍棠拆开信封,见到信上的内容,忽而脸色大变,一把抓住孩童的手臂,“谁叫你送来的?” “一个叔叔。”孩童虽这么说,实际上却是个大姐姐给了他一包冰糖,教他这样讲的。 林绍棠半信半疑,又问道:“长什么样儿?” “叔叔不让说,”孩童又道,“但他托我告诉您一句话,您做的事儿他都知道,也甭想等你要见的人,他早跟我交底了。” “他还说什么!”林绍棠逼问道。 男孩却被他抓得胳膊疼,嚷嚷起来,惹来酒楼旁人的侧目,林绍棠不觉一怔,手上一松,就让男孩趁机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