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丑时,錐岩来到首阳山大营来接少将军回府,原来未及夜幕,将军夫妇就敞开府门,翘首以盼。直至暮色沉沉,派出在昌乐郊外迎少将军的家将一批批地回来禀告并未见到少将军,将军夫妇心焦如焚。夫人怕儿子战场上有差池,老将军怕儿子逃婚。最终派遣錐岩骑着快马去探看究竟。
壁垒的军士来报,寒慕就知道錐岩此行目的,连忙拦在账外,简单交代几句,把錐岩安排在了毗邻军帐。天还未擦亮,寒慕来到少将军的踏前,低头一看,应执正睁着眼睛看着帐顶,寒慕用手指轻轻戳着少将军的肩膀:“起来吧,一会天就亮了。”
少将军一翻身,面朝里。
“呦,你这是不好意思了吗,男婚女嫁。你要记得可是有一美人深情款款地等着你呢啊!”寒慕用手指点着少将军的后肩,“洗脸水我已经打好,饭菜已经备好,衣袍已经送到榻前,马也已经喂好,你可快点啊!还有錐岩昨日丑时就来接少将军您了,此时已经把您的马牵到营门口等你了。”
应执无奈,只能起身。
一路上錐岩无话,应执更是无语。
高宅,一大清早,中大夫先在昏暗的厅室内和妻子嘀咕:“将军府难道不知道我家的境况吗,今日黄昏就迎亲了,到此时嫁衣也没有送来。”
高夫人轻蔑地说:“你可是昏了头,将军府纳彩时已经送来了布匹绸缎,更何况嫁衣本就不是夫家所出的,高机的嫁衣我已经备好,且不用大人担忧!”
“我就说你暴殄天物吧,那上好的丝绸岂能用在高机身上,季柔入太子府怎能太过寒酸,且还有两子未婚,那无用的长子膝下有两个孙辈,哪处不需要钱,哪处不需要锦缎?我已经叮嘱过你,将军府不挑剔,本就有用葛麻,你怎地就……”
高夫人埋头剧烈咳嗽一阵子说:“大人说此话就是堕了志气,不必等二子婚配,大人定能平步青云……”
中大夫这时才咧嘴一笑:“你这话倒是不错的……这将军府怎地不送点灯油,我见年前杞王送了老将军人形青铜灯和青羊灯,还有好几大陶罐的灯油,我这宅中哪有一件像样的灯具?他将军府真是体恤下情!”
高夫人冷冷抬眼,看着自己的丈夫说:“大人不要惦记别人家的东西,被别人知道了惹人笑话!”
这时候中大夫伸张了细细的皮肉松塌的脖子,用尖利的声音说:“死婆娘,惦记别人家的东西怎么了,男子不惦记别人家的姑娘,如何婚配?若不是不惦记着高官厚禄,世人如何能埋首苦读以求上进?就连那一屁股大的陈国不还惦记着我们杞国巴掌大的地方,我惦记人家的灯和灯油怎地就让人笑话,你倒是说说啊!”
高夫人苦笑着摇头,把手中的袍带放在厅中的坐席上,转身离开。
高条又从里屋冒出来,挺着腰板来到中大夫说:“爹爹,娘给你生育七个子女,你骂他死婆娘就是你的不对。”
中大夫嘻嘻笑着:“对,是爹爹不对,爹爹从心里是敬爱娘亲的。刚才只是开玩笑。”
“那爹爹,你说我惦记安歌姑娘,是对还是不对?”
“臭小子,等今日事毕,我再收拾你。”
后堂,一枯槁的老妇人倚在塌上,高机则做在榻前方寸之地上,地面上铺着一方粗麻布。老妇人恨恨地说:“我还没死呢,就着急嫁女,老三老四都嫁出去,是不是等着没人伺候我,让我自己死掉遂了你们的心。”
高机说:“祖母,你这是什么话,不是有大姐吗?”
“你大姐?天天忙活着跪灵牌为你爹转官运,忙着为你爹纺葛麻赚钱,还要忙着照顾你那天天咳咳咳还咳不死的老娘,还有你那插了条尾巴就成了猴儿的高条,她怎么照顾我?你娘就是希望我死在她前面才舒心。“
“祖母,别这么说娘。”高机说。
“说她你不开心了,就说这婚事,你娘有帮你们筹谋半分吗?要不是你爹,你能嫁进将军府,四女能进太子府?听那小猴说,少将军孔武阳刚!”
“奶奶,你一会埋怨娘亲把我们嫁出去,没人伺候你;一会儿埋怨母亲不为姐妹婚事着想,一会又说父亲我们姐妹嫁得好。做得对的都是父亲,做得不对的都是母亲。”
这时候老妪猛然起身,顺着声音方向,狠狠地精准地掐住高机的左脸,大骂:“老人说话,你听着就是了,总是多嘴多舌,要不,怎么就多长了一根脚指头,当初就该把你这个多余的女娃子扔了,喂给大王,让杞王也尝尝鲜。”
高机站起身:“奶奶,别骂了,明天你就看不到我这个多余的女娃子了。您老舒心,长命百岁。”说着转身欲离开。
“你给我站住!”老妇喝住。
“怎么的,你还想骂谁,是我还是我娘?”
老妇人摸摸索索,把头下一木枕头递了高机说:“你伺候我这个寡老太婆这许多年,误了你的韶华,这个枕头你就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