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是什么人?”越非问了问新分配给他的宫男小界,他正好受了洛星轩的吩咐来寻他。
小界的表情像吃了什么烂东西,五官都挤在了一块,像是曾经也没在那人身上讨过好,看到那个人离去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才道:“主子,那是这里的正宫,月妃,惜月君,平时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若不是为了找狗,奴才可能八个月没见着他了。”
原来是他,想想也是,自己是个新秀,别的妃子怎么可能会在这时候出现在他们月华宫,不过八个月见不到人影,可真是个死宅,还在他第一天入宫就见到了,也是相当巧了。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月妃刚刚看到了自己手上的伤口,然后对那只小狗崽说不要乱咬人的时候,他还觉得这人是个讲理的,结果是没说完,下半句是:不觉得脏吗?
然后抱起狗就走了。
气人,还没找他要狂犬疫苗钱跟医疗费呢。
这月妃的正殿寒影殿与他的偏殿霜兰阁不近不远,正好隔了一座廊桥水榭,中间有块幽池,里面种满了红莲,远远望去,就像一团火在蓝水中静静绽放,到了夜里,也格外引人瞩目。
红莲在佛语中意为八寒地狱之一,因受生此地狱者,严寒逼切,其身变成红赤之色,皮肤冻裂,故称红莲地狱,也有说是十寒地狱,所以不该在宫中见到才是,否则岂不将此地喻作了地狱,而将住在此处的人比为恶鬼修罗?不过连皇帝的额上点缀用的花钿都是如同业火的红莲,想必是她的爱花。
他忽然想起来方才闻到的味道为何如此熟悉,在选秀那日,从天命宝殿传出的奇怪香气就跟那月妃身上的一般无二,看来这个月妃是皇帝的忠实迷弟,喜欢依样画葫芦,来讨她的欢心。
怪人配怪人,很适合。
人家毕竟是个妃,自己不过是小小美人,论什么都占不了人家半分便宜,小界也只能劝着他以后多避着些就行,因不敢随意非议,也没有多说太多。越非索性回了自己的地方,喝碗冰镇莲子汤不香吗?可不一会儿就有人上门来请见了。
往门外一看,原是上回那位允公子。
他也入选了。
“祈温君安好。”这次他带了个随身的奴才,手里提了不少东西,来向他谢当时的恩情,“这些是一点薄礼,远不能表我心中感激之情,但还请笑纳。若非你挺身而出,允鹤也不可能还有机会入的了宫。”
越非赶紧道:“这掠影浮光的锦缎与至奇风雅的文房四宝若只算得上是薄礼,那我这些东西恐怕都该扔了。上回之事本就是宋永秋做的过分,我只是看不过眼路见不平,多管了一桩闲事,让自己心中感到舒畅罢了,再说往后你我也同是宫中之人,说不定少不了你帮我的时候,不必如此厚谢,以后常来走动,多陪我解解闷就好了。”
允鹤大约被欺负惯了,听了之后感动得两眼汪汪,用力地点了点头:“当然!”
“你现下住在哪一宫,离得可远?还算住的习惯?”
他道:“在青鸾宫,还算得近,正殿住着一位玉妃,已去请过安,为人举止很是潇洒,并不让我拘礼。同在一宫的还有……”允鹤顿了顿,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还有谁?”
他身后的奴才见他如此,便抢过话来回答:“回越主子的话,就是那日欺侮过我家主子的宋昭仪!”
“宋?宋永秋?”越非喃喃道,“那张狂妄行之人竟成了昭仪?他有刁难你吗?”
“别多话……”允鹤对他的奴才轻嗔了一声,然后道,“他本就是大司马之子,达官显宦,倚仗着家中权势就不可能会与我平起平坐,倒是越兄,如此才貌,声名远赫,令尊更是纠劾百司、辨明冤枉的都御史大人,只是封了美人实在我意料之外。”
“老爹?”越非斜目看向窗外思考,差点忘了自己的爹也是个大佬,至于为什么只封了个美人,他心中有数,就不必告知其他人了吧~“那日我目视陛下不曾移开,想必有此原因吧。”
允鹤听了这话,立刻改了面色惶恐道:“不,不会吧……”
“你怎么了,这又没什么。”当时只是想着这样能够背个失仪的小罪给遣返府上去,继续做个日子舒坦的公子哥儿。
洛星轩给两位主子都倒了一杯茶,然后退后站着,越非喝了一口,水温不凉但也消暑,刚刚好。
允鹤却似乎难以平息情绪,隔了一会儿才收起惊讶的表情,对他问道:“难道祈温君不知宫中的一些事,比如……与圣上有关的?”
越非越听越糊涂,他又不喜欢她,知道那些做什么。“难不成陛下还有什么风流趣事在宫中广为流传着?”
“当然不是,看来祈温君真是不知。”允鹤摇头,思虑了会儿,决定继续说,“当今圣上生父不详,一直寄于当今太后膝下,听说出生时一声未喊,襁褓之时都不曾啼哭,先皇在时十分宠爱于她,悉心呵护,只是也有百密一疏之时,在六岁时,圣上曾遭贼人暗算,所幸皇天庇佑,似乎只是受了一点小伤罢了,但从那之后,她的性情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不喜与人亲近,不过仍然奋读诗书、德才兼备,七岁时便深谙捭阖纵横之道,懂得如何政清狱简,能使天下太平。”
越非皱眉一想:“你是说她幼时曾遭遇过什么事儿,让她性格变得诡谲多变?”
允鹤有些尴尬他说话的直爽:“可以这么说。圣上不喜被人直视,哪怕是与妃嫔之间相处也是一样,我只是听人说过,曾有一位主子自恃位高,自信得皇上喜爱,就想在私下看一看她的真容,趁一机会开玩笑揭了其面纱,不过只是看了一眼,就被剜了双眼。”
越非刚喝的龙井差点喷了出来。
“挖眼?!”
他将茶盏甩在了桌上,手有一丝发抖,立刻想到了很多可能性,脑子里浮现了一个女变态的样子,黑了半张脸靠近自己,要把自己剥皮抽筋,喝了血把骨头削尖了剔牙。
难不成皇上是想把他留在宫中折磨一顿,才会选中他?看来那天皇贵妃让他回去抄书是在救他啊!
允鹤越说越害怕,把自己弄得也很紧张,还被他这一下吓到了:“不仅如此,圣上还有许多忌讳,全凭心情而定,不过只要不触犯她的逆鳞,便也不会危如累卵,命悬一线。”
越非听完,有点晕眩,但转念过后,忽而又心静如水。他不争宠,不跟她交集,不就屁事儿没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