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起了吗?”
内阁偏殿里,徐歌朝的询问声一出口,便回荡得过于空渺。连成一处的几道紫衫镂竹屏风正好在不算很大的内阁理事之处,隔出来了一块儿用作休息的地方。这里没有外间成堆的折子,只摆了些简单的古籍,设了一道长桌,两三方软塌。
朝中几位入阁之臣,除了楚祎修这位左相还年轻些外,其余的几位阁老皆年事已高,之中更有打算请退之人。平日内阁事务繁忙,若有需要,经常夜里还要留人于此继续讨论处理政事,这样的时候多了,宫里便也发了话,改了这处偏殿,以顾阁臣便利。
昨夜楚祎修与徐歌朝入宫面圣,因“故”留下,楚祎修便直接禀了皇帝,带着徐歌朝一同进了这内阁。武将不入文阁,这是百年前太祖建朝后,与三大世家一同立下的规矩。起初时便有徐氏出面,其他军将继而纷纷附议,而文臣也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这条规矩便如此定下。
只是当初太祖坚持不入明文,以告徐氏尊荣,赐一方余地与之,徐氏家主徐立沉未受,太祖却也并未收回。一道未入明文的规矩,在这百年的风云变幻之间,早已随着朝堂莫测,刻入了每一个踏上朝阳殿白玉阶的入仕为将者的心下默契,从不提及,也从不消忘。
或许当年只因共荣,或许今岁仅剩平衡,这其中的对错是非,下一刻的前路为何,谁又分辨得清,谁又知道呢?
“爱卿,今日已晚,城中生乱,卿二人离去,朕心有不安,便留于宫中吧。”
“臣谢恩,只是毕竟外臣留宫多有不便,于陛下声誉并不作好,请陛下允臣携徐兄入内阁,如此便不会生出多余麻烦。”
“何来麻烦?卿多虑也。罢了罢了,内阁......也好,便随你吧。”
“多谢陛下。”
......
徐歌朝躺在靠窗的榻上,早上的阳光清清爽爽地洒在他脸上,被那刚冒出头的些许胡茬接了个满怀。昨夜的对话不断地浮现在他脑海里,扰得他完全没了睡意。翻来覆去最终还是将窗开了半扇,瞧着月亮,这一坐就坐到了天亮。
“一夜未眠,你倒精神的很。”躺在另一边榻上的楚祎修,还闭着眼睛,只淡淡说了一句,算是徐歌朝的问话,比起徐歌朝的粗糙,他此刻更显得清和了几分。
“呵呵呵,睡不着我能有什么办法?况且也不是一夜,只有几个时辰吧。”徐歌朝稍稍有些窘迫,却还是轻哼了声怼了句,又赶紧撑起身子催促着继续说:“你赶紧起来,我有事儿要问你。”
楚祎修默了会儿后,睁开眼坐了起来,穿上外袍,儒雅地理好鬓发。随后径直走至桌前,掀开一只茶盏,瞧见里面还是昨夜剩下的凉茶,微微蹙了蹙眉头,便又放下,然后拿起一旁的官帽戴正。
“别问了,先起身迎人吧。”
徐歌朝闻言一怔,随后便听见外头隐隐约约传来的脚步声,有从容慢步之声,也有那细碎匆忙之音,显然是来了什么要紧之人。他昨晚本就没睡,这会儿衣服什么的都还算整齐,随意揉了揉脸后又对着楚祎修理自己的发冠,见着楚祎修点了头,才收了动作。这功夫,外头的脚步声已经进了内阁,两人对视了一眼,神色均凝重起来,相继走了出去。
“臣见过太子殿下,晋王殿下。”内侍恭敬地将卓元霦和卓元霐引至屏风处时,楚祎修和徐歌朝也正好出来,二人遂躬身行礼。
卓元霦见状立即微微侧身避过,又上前扶上楚祎修和徐歌朝的胳膊,开口说道:“舅舅,徐伯伯,快些起身,不必多礼。”
“是啊,相爷和徐将军可真要折煞我们兄弟二人了,上次见面便说过这行礼之事,看来那日本王的话没能入了相爷和徐将军的心啊,也罢,今日本王便再厚着脸皮再请一次。”卓元霐笑着出声附和。
闻此言,卓元霦正背对着他,脸色沉了沉,一旁的众内侍皆低头不敢发出声音。楚祎修起身,神色如常地虚看着卓元霐,说道:“晋王说笑了,礼不可废。”徐歌朝没说话,一直冷肃着脸,但也跟着点了点头。
“楚氏向来最重礼法,舅舅必不会废弛之,徐伯伯在军中多年,规矩二字也是刻在骨子里的,这样的笑话还请五弟日后莫要再提了。”卓元霦见楚祎修和徐歌朝并未表现出什么,面色缓了缓,侧首对着卓元霐缓缓说道。
随着声音落下,周围的内侍们默默又把头低得更深了些,门口处的一阵风将木门吹得嘎吱响了几声,也吹散了屋内闷了一夜的燥热空气。
环境氛围渐渐都冷静下来,卓元霐心底却只升起一股子不甘的火气,他颔首垂眸,做出一副躬耳倾听的样子,眼底却划过一瞬的张狂和不屑一顾。
“是,太子皇兄,臣弟知罪,以后必不多言。”
楚祎修见卓元霦正要应声搭话,遂先将话题转了过来,他端着一惯温和纯厚的语调,看着卓元霦,出声问了句:“太子殿下,晋王殿下,二位此时前来内阁,是陛下有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