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能够这样贬低一个人是至高无上的事业。

诺朗没有反抗，也无力反抗。

他顺从得像一只羔羊被捆绑着走出了城堡，只有在那些实验品被打碎的时候，他被绑着紧贴后背的手青筋乍起。

诺朗没有想到会在自己的家门口看到克里斯。

他愣了一下，然后有些苦涩的笑了。

前一日著名的化学学者诺朗，有能力带着克里斯离开这里过自由的生活；但是今天的疯子诺朗不行。

他脚步不停，却仍看着克里斯，克里斯担忧地看着他的样子，克里斯张张嘴却说不出话的样子，直到克里斯穿过激动的人群，走到他的面前。

他轻声说：“老师，我相信你。”

诺朗原本变得灰暗的眸子亮了起来。

*

疯人院迎来了一位新的病人。

这位病人表现得格外与众不同些，每日都很安静地坐着，有时就掏出本子写写东西。没有人看过他写的东西，大抵是觉得一个疯子的东西没什么好看的，更害怕被带着发疯。

只是他终于还是疯了，在一个守卫昏昏欲睡的清晨，他挣扎着想要跑出去。

结果理所当然地失败了。

这一次的变故让所有人都确认了他发疯的事实，在征得了他家人的同意以后，医生毫不客气地对他进行了手术。

手术后的病人果然再一次安静下来。

医生的医术一如既往地很好。

*

克里斯没有想到再次见到诺朗，会是这个样子。

他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定定地看着窗边的风暴瓶，哪怕他走到了诺朗身边，也不见他回头看他一眼。

“诺朗？”

克里斯伸出手，摸了摸诺朗的额头，那里多了一条狰狞的疤痕。那头原本泛着银光、在日头下波光粼粼的长发已经干枯了，这时候摸上去扎手得很。

感觉到了别人的触摸，诺朗终于回过头来，他看着面前的陌生人，问出了声：“你是谁，新来的病人吗？”

“我是克里斯，你不记得我了？”

“克里斯……我好像忘记了很多东西。”诺朗笑了一下，不再看他，继续盯着风暴瓶发呆。

克里斯花了很长时间尝试让诺朗想起他来，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诺朗的注意力从来都只在那个漂亮的玻璃瓶上。

终于有一天，克里斯伸手一把打碎了那个瓶子。

然后他看着诺朗总是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的表情生动起来，仿佛一座雕塑被一瞬间注入了灵魂，他笑了。

然后心甘情愿地被诺朗握着玻璃瓶的碎片，刺进了眼睛。

眼球的后面就会是大脑，诺朗当初做的手术就是这样吧，用一根冰锥刺进大脑会有多痛呢？

克里斯剩下的另一只眼睛落下泪来。

*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克里斯已经失去了身体，他看向周围的环境，还是在疯人院里。

他在疯人院里游荡了很久，寻找着诺朗的影子，直到有一天他听到了护士和医生的对话。

“那位诺朗先生……是今天行刑吗？”

“是吧，杀人犯都安排在今天。”

短短的两句话，足够克里斯拼凑出诺朗最后的结局，他看着面前两个若无其事地讨论着死刑的人，汹涌地恨意淹没了他全部的灵魂。

说不清是对面前人的恨更多，还是对自己的恨更多，但是他已经做不了其他事情了。

他朝着医生扑了过去。

*

这一夜，吃了药从来都安安静静的疯人院里尖叫声响了一夜，但是没有人察觉到不对。毕竟疯子那么多，总有突然发疯的人。

直到冲天的火焰比朝阳更早地照亮了大地，唤醒了沉睡在梦魇中的人群。

疯人院的一切从此都消失在了一场大火里，没有人知道里面曾经发生过什么，没有人知道里面有无数个残缺的灵魂。

克里斯残余的灵魂站立于废墟之上，医生仅剩的意识依然在嘲讽着他。

“你这么做又有什么用呢，你想要的人早就在我的手术台上死去了。”

他颓然地倒在了地上。

他已经注定下地狱了，诺朗会进天堂的吧，哪怕他杀了人，杀的也是他这个恶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