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仆人将两人带进去之后,让他们在前厅稍等一下,他去通报一声。 但刚才傅九一进门便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觉得背上凉嗖嗖的,现在越往这里边儿走越觉得阴森森的,这么大个宅子却见不着一个人影,当初空荡荡的,俨然像是荒废多时的鬼宅。 明明还未天黑,这宅子里却阴暗得厉害,仿佛头顶上笼了一层阴霾,现在站在这大厅里风也是一阵阵的往身上吹,按理说这大夏天的,风不应这么冷,但灌进袖口的阴风却直吹得傅九将两只胳膊抱起来不停地搓着。 门口的灯笼也像是被什么腐蚀了一般颜色褪得厉害,在风里摇摇欲坠,整个宅子的颜色都有些黯淡,显得十分萧瑟阴森。 傅九一边搓着胳膊一边问偃生,“我们到底是来干嘛啊?” 偃生目光在四周巡视着,似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一般缓缓扬起嘴角,“除妖。” “除妖?!”傅九有些没反应过来,“你不就是妖怪吗?你们妖怪也自相残杀啊!” 偃生也不解释,就任她那么误解下去,“弱肉强食本就是妖界的规则。” 傅九摇摇头感叹原来妖怪活的也不容易,这样一想她忽然觉得自己能活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就在这时有一名妇人匆匆赶来,衣着雍容,但面色却憔悴得厉害,看得出这原是名衣妆极其讲究的贵夫人,但不知什么事将她折磨成这副模样,全身上下除了衣服还是光鲜亮丽的,容色枯槁得就像街头要饭的老妇。 那妇人看到偃生之后,原本混浊暗淡的眼睛,忽的一下澄明起来,她不顾形象地奔过来,二话不说便要跪下,幸好偃生眼疾手快忙忙扶住了她,“夫人这是做什么?” 那妇人一开口眼泪便滚滚从眼眶涌出,在那暗黄枯槁的脸上划下一道道泪痕,“先生一定要救救我家祁儿啊!” 原来这叶家本是邺城有名的富商,做的是布匹生意,民间甚至有句话说的是,“天下绫罗锦绣缎,七分藏于叶家楼。” 可见其家业之大,但叶家的宅府却如此萧条,让人不免惊叹于到底发生了何变故。 这事还要从半年前说起,叶家只有一个独苗就是大公子叶祁,叶祁今年已近二十,是该成家立业的年纪了,他爹叶晟便让他去苏州谈生意磨练磨练,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的第三天便躺在床上一病不起,甚至常常说一些怪话,清醒的时候很少。 请了无数大夫来都诊不出病因,最后还是有人建议他们请个高僧或者术士来看看,但高僧也请了术士也雇了,却任是没有一点用,反而将叶家公子中邪了的事传得满城都知道了,每天都有些假道士假和尚跑过来想骗钱。 而且不仅仅是叶祁一人得了怪病,自从他回来之后,整个宅子都有些阴沉沉的,大夏天的都是浸骨头的湿冷,甚至有好几个丫鬟都莫名其妙的病死了,这下子全府的人都慌了,有的丫鬟嬷嬷甚至直接跑了,整个城都在传叶家成了鬼宅,根本没来敢来,所以这宅子才成了这般冷清的样子。 偃生听了之后,眉间似乎有一抹疑虑,他垂眸思索了片刻后抬起来对叶夫人说,“夫人可否带我去公子的房间看看?” 叶夫人抹泪点了点头,便带着他们二人去了叶祁的房间,刚一推开门,傅九便觉得像是头被摁进了冷水一般,有一瞬的溺水窒息感,把她吓得怔在了原地,偃生转过头来问她,“怎么了?” “刚……”傅九想说,却又组织不好语言,张着嘴说了一个字便没了下文。 偃生冲她淡淡笑了笑,“没事的。” 傅九看着他眉眼间带着的笑意,许是这笑太过温暖,让她心里忽的似乎“咯嗒”一声,她便匆匆垂下头,很不自然地小声说道,“我们进去吧。” 进了房间之后,那种被淹没一般的窒息感越来越重,整个屋子湿得可怕,地面已经完全被水劲透,原本白色的墙壁也因为潮湿覆满了黑色的霉斑,看起来十分恶心完全不像是一个大户人家房间应有的样子,比那些桥下贫民窟里满是黑色污渍的窄小空间还要阴冷潮湿,仿佛连空气都湿到黏稠得要掉落下来,让人呼吸都有些困难。 此时床上突然传来一声奄奄一息的□□,傅九这才将目光移向房中央的那张大床上去。 目光所及之处只见一男子躺在那床上,不,傅九几乎都不敢相信躺在床上的那名男子还是个活着的人,那分明就是一具骷髅! 男子的脸瘦得可怕,几乎只剩了一层薄薄的皮覆在骨头上,鼻梁颧骨都高高凸起,像极了沙漠里死去多年的干尸,但与干尸不同的是,干尸的皮是黄的,而这男子瘦成了这副模样脸却异常白皙,而且并非苍白的那种白,而是像刚浸了水的白玉一般白皙莹润,衬着他如鸦羽一般的细密长睫,有一种极其诡异的美感。 如果这叶家大公子真在这儿躺了半年,就不说他是不是被妖怪附了身,就是一个健全的人也绝不可能在这般潮湿的环境里活过三个月。 偃生看到叶祁之后也是微微皱了皱眉,他转过头来问叶夫人,“夫人,请恕偃生无礼一问,叶公子可否辜负过什么女子?” 叶夫人一听立马瞪大了眼摇头否定道,“祁儿一直是个洁身自好的孩子,从不出去沾花惹草,更别说辜负什么人了!” “哦”偃生脸上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夫人可知道有种叫雨女的妖怪?” “雨女?”叶夫人显然从未听说过,听到偃生说起妖怪一旁的傅九倒是立马转过头来一脸兴奋的看着偃生。 偃生看了她一眼淡笑道,“这雨女与其说是妖怪不如说是女鬼,因为她们本就是由被男子抛弃心有怨由女子的鬼魂所化,她们会化为美丽的女子立在雨中,若有男子愿意与她共用一伞,她就会永远跟着他,而那男子将一直活在潮湿的环境中,许多人因为承受不了这潮湿会慢慢死去。不过这雨女并不是什么法力深厚的妖怪,很容易驱除,但贵府上的这个雨女怨念如此之深,而且叶公子在这样潮湿的环境里竟然还有一丝生气,那只能说明……” 偃生抬起头来定定看着叶夫人,“叶公子就是那个抛弃她的人,然而可笑的是,这雨女虽怨他恨他,却对他还有一丝眷念舍不得他死去。” 偃生一步一步缓缓靠近叶夫人,脸上又露出那种神秘莫测的笑容,“所以,为了公子的命,夫人还是再好好想想才是。” 叶夫人听他这么说,终是长叹了一口气,“如果实在要说祁儿辜负了什么人,那就只有她了。” 说到这儿她忽的面色痛苦地摇了摇头,“不,是我们全家辜负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