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桑更是一下从椅子上坐直了,不可思议的看向虞熙妍,迟疑着问道:“娘娘,送的是……如意?”
如意寓意吉祥,向来是供皇室玩赏的珍宝,同样也象征着皇室绝对的权利,而越是华贵的如意,衬的便越是尊贵的身份。
虞家虽是皇亲国戚,但虞熙妍对一个半大的孩子赐下如此贵重的一柄如意,已然让一份简单的礼物变了味道,若是深究起来,甚至可说已算是逾礼了。
虞熙妍却似乎觉得并无什么不妥,大方地承认:“女孩子大都喜爱漂亮精巧的玩意儿,这如意做工精细,又是珐琅材质的,不似那些个金啊银的那样俗套老气,我瞧着送给苒苒这小丫头是再好不过了,怎么了?”
她这般说词避重就轻,虞桑便越发觉得不妥,面上扯了个笑,斟酌着回到:“如意是娘娘们赏玩的东西,苒苒还小,哪里懂得这些,再说这如意过于华贵,终究是怕乱了身份。”
虞熙妍见他推辞,收了嘴角的笑意,她本就生的清冷,面无表情时神色便稍显冷峻了。
只见她凝了虞桑片刻,忽的又噙上一抹笑意,带了三分玩笑语气,淡淡开口:“阿桑多虑了,苒苒是虞家的女儿,别说只是一柄如意,即便是再华贵的宝物,也断没有配不上的道理。”
她这一番,话里有话,说得不疾不徐,听在虞桑的耳里,却是字字惊心。
虞桑看着自己放在心尖上疼爱了十年的粉雕玉琢的女儿,忽觉喉中一阵苦涩,一时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就这般心不在焉的,礼贺的时辰便已从巳时至了午时三刻,虞桑走前留下了一只会唤瑜贵妃名讳的鹦鹉,她含笑收下,坐在高位上平和的目送一行人退出殿去。
闵泓也陪着虞苒苒去领小扫把,方才笑闹的厅子如今又冷了下来,虞熙妍深深看了一眼那笼子里的鹦鹉,起身往卧房去了。
回府时,虞苒苒按着虞桑的吩咐,与父亲同乘了一驾马车。
路上,她自顾自逗弄着笼子里的小扫把,眉开眼笑的,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的父亲凝重的神色,还傻乎乎的拍了虞桑的大腿,欢喜着叫他瞧小扫把的机灵讨喜模样。
见父亲许久没有回应,她才收敛了笑意,仰着脸问他是不是累了。
虞桑定定看着女儿,沉吟片刻,忽而开口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悠悠觉得闵泓如何?”
十岁的虞苒苒不知父亲话中深意,只是抬起头,一双干净的眸子迎上父亲复杂的目光:“闵泓哥哥待我很好,还送了我小扫把,就是这个小家伙,真可爱,有了它陪我,往后哥哥们温习功课时,我也不会觉得憋闷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用两只手将竹笼子捧到虞桑的跟前,向他展示自己口中一直念叨的“小扫把”。
虞桑看一眼笼中的小松鼠,忽然抬手接过女儿手中的笼子放在了一旁。
久经沙场的双手拿惯了刀剑,粗粝得如同村口宰鱼匠的案板,将抚上女儿娇嫩的脸颊一瞬,又转了方向,只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
她还小,白纸一般的单纯,让身为父亲的他如何能不心疼?
虞熙妍的意思,他明白,的确关系整个虞家的荣辱,但这也意味着女儿将失去自己选择将来的权利。
他深知这一堵宫墙后的险恶,更明白冠冕加身绝不和幸福对等,如今的姚皇后可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虞苒苒不明白此时父亲心中的挣扎与煎熬,许是今日走了许多的路,马车又摇摇晃晃,竟是不知不觉靠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待虞桑整理好心情,才发现怀中这没心没肺的虞苒苒已平稳了呼吸,沉沉睡去。
无奈,只好将她打横抱起,又在臂弯间为她寻了个能躺得舒服的姿势。
小丫头的眉眼还未长开,一张小脸显得青葱稚嫩,平日里,她多得是飞扬跋扈,机灵狡黠,这睡脸倒是难得的乖巧。
从前只盼望着,能呵护着她一天天无忧无虑的长大,看着她一生平安幸福,如今收了这烫手的如意,倒叫他生出些手足无措。
好在她对闵泓总归是不厌烦的,往后之事还皆可从长计议。
……
肖戎再醒来时,窗外已然大亮。
额头上覆着温热的毛巾,身上盖着厚实的棉被,膝盖上的伤口也已经被包扎好,母亲安静的躺在对面的床榻上,脸上的潮红已然褪去大半,昨晚他背着母亲从行宫里逃出来的经历更像是一场梦。
可枕边那叠得齐齐整整的毛皮大氅却在清晰的向他宣告,这一切的真实。
看布置,这里应该是医馆的诊疗房,是她救了自己和母亲吧,还留下了这件氅子。
他不自觉的伸手抚上去,虽然不识得,但他知道这绝对是上好的料子。细细的鹅绒交织其上,摸起来软软滑滑,只是他的手太过斑驳,这样的触碰,如同亵渎。
猛地收回手,那眸子里又是一片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的沉寂和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