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季璃清离开轻飞尘的拦截范围以来，一直有悠扬的笛声在夜空飘荡。这笛声反反复复吹奏的是同一只曲子，没有间断，没有换气，笛声缥缈无踪，忽远忽近地追随着她，根本找不出笛声来自何处。每当季璃清凝神去听时，根本听不清曲调，只有不断地不断地重复。

但毫无疑问的，季璃清被这笛声包裹住了。弥漫的夜色里，笛声如同水一般慢慢铺散开，慵懒、毫不急切。

鬼绝五杀还没登场的，便只有横陈公子温玉情了。

月下仙子轻飞尘，人间清风温玉情。

单单是一副好皮囊，就能为染血杀手搏得一个好称号。

世人有趣。

温玉情好像只是等得久了，在百无聊赖中以吹笛作为消遣。季璃清策马而行，他亦未曾阻拦过。

到了江边，季璃清下得马来。从此南下，就只有走水路一条路。这是个渡口，临岸停着大大小小的船只，季璃清走的偏僻处，隔着大片芦苇荡依稀能够瞧见明日送亲的官船在水面一字排开，灯火通明中辉煌与奢华并处。

苇花在冷风中飘落，有落在季璃清袖口上的苇花被她轻轻捻起放在手掌，再度飘飞。冷风吹得她衣玦翻飞，拢了拢衣袖和帽兜，将自己裹得更加严实。

也不知是谁在弹唱，铮铮的琵琶声丝丝入耳，就着冷风凉波凄凄凉凉的传来。歌声婉转悠扬，嗓音带着临江女子特有的柔曼软哝，是淡淡的缠绵悱恻和满腹愁思。

季璃清听了会，才解开缆绳将小船推了出去。

夜色下的水是黑色的，皎洁硕大的圆月倒映在水面分外清晰，也就显出几分水色来。

笛声停了。

季璃清微一抬头就瞧见岸对面的树梢上，那人衣玦翻飞的模样。他好像一直在那儿，从始至终就没离开过，可也只有船行到了水中央才瞧见了他。隔得那么远，季璃清自然什么也望不清楚，但江湖传言横陈公子温玉情一袭青色长袍独揽风华，下手也最不留情。

你可见这世上有哪个杀手是讲情的？

季璃清望着温玉情，温玉情似乎也在打量季璃清，迟迟没有动作。

江面夜风很大，季璃清拢在帽兜下的发丝蹿出来在风中四散。月色下，唯有她的下颌露出白皙精致的弧线。

船越行越远，温玉情终是挽了弓，搭在弦上的箭一寸一寸上移，对准了季璃清眉心。

搭箭人的手生得白净匀称，抿成一条薄线的唇轻轻一勾，犹如月色在唇畔落下极尽温柔一吻，犹有月色水光晶莹一片。

“再见，小帝姬。”

夜风吹散他唇畔的低喃，脱手的箭直直向江面射去。

破风而来的箭在空中渐渐燃起火花，慢慢将整个箭头都点燃。火光燃起来的时候像夜空突然升起了一束烟花，寂静而寒冷的夜就突然有了属于它的一抹璀璨。

杀手的眼敏锐而独到，无论是来不及躲闪还是未曾躲闪，他都在那抹璀璨将船上之人照亮时，从她露出的唇畔上瞧出了嘲讽。

“轰！”箭矢触及到船的那一刻，船上猛然升腾起熊熊大火，很快就将小船淹没。

温玉情的箭，快得能在空气中燃烧，更快得能在触及任何干燥的物体时燃烧。

“你不是我的对手，你的人头亦没人出钱，趁早离开吧。”言外之意是畅夜挡道了，说完便不管不顾地要离开。

轻飞尘的剑术名不虚传，畅夜也只能勉力抵挡，若非轻飞尘急着离开，恐怕畅夜今夜凶多吉少。

可惜轻飞尘犯了一个错误。

一个致命的错误。

畅夜封住身上的伤口，错身拦住轻飞尘。三番五次被畅夜拦住去路，轻飞尘颇为不悦，颦眉冷睇着畅夜。

“仙子该知道，炼狱堂的规矩是不死不休。”畅夜对上轻飞尘的目光，轻飞尘在里面瞧见什么一闪而逝，还来不及思索，一柄长剑已然贯透身体。

剑身入体的刹那畅夜周身气势宛若变了一个人。

这一剑太快了，太快了，根本不是她的实力能够发挥出来的。

轻飞尘痛苦而诧异地望向畅夜。畅夜缓缓道：“今夜我们的规矩是，至死方休！所以仙子以为我是来拦你的吗？不，我是来杀你的。”

“你……到底是谁？”

“仙子不会有机会知道了。”

信鸦难听的叫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像此起彼伏的哀歌，唱着最后的落幕。

终于，轻飞尘看见了围绕着她的三只信鸦，直至视线最后汇成四个离去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