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看四周,随即拔出腰间佩剑,凭空挥砍三下,混乱的场面没有丝毫变化。
于是,将军收剑归鞘,走到台边,站在大鼓前。
“咚!”
“咚咚!”
“咚……”
三番鼓声后,场面才逐渐安静下来。
只见,那高台上的将军,挥动着手中鼓槌,放声大喊。
“我乃圣公帐下张淼,清溪县人,圣公说,明日给你们发粮,今日……都散了吧,散了……”
显然张将军有些太过自信,他的寥寥数语,完全不足以安抚校场上少食饥肠的百姓。
将军话音未落,便从场下传来高声叫喊。
“张将军,小老儿认得你,小老儿是湖井楼的掌柜,去年在你们清溪县买了十五桶漆油修楼用……还……还跟方腊、方圣公说过话……还……唔……谁踢我……娘希……哎哟……”
“张将军,俺不认得你,但俺家中有八十老母……”
“将军,小女子多日颗米未进,腹中早已空空,数千人聚集在这里,小女子、小女子要昏过去了呢……心……嘤……心口疼……”
张将军在半年前,尚是一名清溪县内的漆院班头,手下十余人的小漆园领班。
虽经过数月的战事洗礼,已成长为领兵千人的将领,但如今面对这番混乱的场面,也显得一筹莫展。
台下哄哄闹闹,声势见涨,这边的喧嚣,同时也聚集起周围越来越多的围观人群,场面上大有失控的趋势。
张将军只得一挥手,示意场边的百余名士兵上前维持秩序。
然而由于方腊在进城以前,就已发出不得伤民的禁令,因而校场上维持秩序的士兵,所能起到的效果也十分有限。
正当张淼大为苦恼、束手无策之际,一名手持长戟身材壮硕的汉子挤过人群,匆匆跑上台去。
壮汉与那张将军一番贴面耳语后,自退下台来,将军旋即再次擂鼓,警示众人。
“咳!你们静一静!静一下!听本将说!各位!各位!今日当真领不到粮食,但!过了今夜,粮食就会从城外运来,圣公亲自从外乡调集……”
张将军的话刚说到这里,立马被台下的一系列追问所打断。
“将军你莫要诳人,杭州城内本有粮仓,何需再从城外运来?休要以此鬼话诓骗我们!”
“对!休要诓我!”
“姓张的,你此话可当真?你们摩尼教号称‘是法平等,无有高下’,围城以前就在城内布教,广收教众,今天看来!你们摩尼教也不过如此!”
“对!也不过如此!”
张淼听罢不怒反笑,好似早已料到台下会有此问,不着痕迹地望了台下的长戟兵一眼,随后高声道:“各位说的没错!城里确实有粮仓!但是啊……城内库房里的余粮,不足十斗而已!”
什么?十斗?
不足十斗?
一石激起千层浪。
张淼此话一出,台下众人大多表现出惊诧、愕然神色。
“啊!?张将军所言为真?!”
“张淼!休要诓我!”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呐?!”
“姓张的,你休说胡话!”
台上的张淼静静观察着台下的反应,任由百姓焦急询问,也不言语。
喧闹大约持续了半刻以后,张淼才压了压手掌,示意场间骚动的人群安静。
随后张淼走到高台的西边角,再次拔出腰间佩剑,向着西面汴梁城的方向一指,摇头连连。
“宋室不仁,长吏残暴,一心搜刮民脂民膏,纵情享乐!各位所说之城中存粮,早在月前,已逆江西上,入了那开封汴梁城里,达官显贵人家的库房!”
张淼说到这里,神情间颇为激动,竟直接从一丈高台上跳下,落入人群之中。
“我方圣公自清溪起事,尊法平等,无有高下……”
……
校场事件的发展,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从最初的骚乱,演变成最后万民叩拜,拥立方腊登基,共讨宋庭的场面,这也大大出乎了陈牧的预料。
也由此可见,方腊集团在宣传层面上,几乎可以说是不遗余力,也难怪会在之后发展到百万规模。
但在数千人规模的叩拜场景中,唯有孤伶伶的一个人,笔笔直直地站在那儿,就会显得格外特殊。
陈牧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不善的目光,晃了晃身子,紧接着他如同风中飘絮一样,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他晕过去了,好巧不巧砸在身后伏地汉子的背上。
与此同时,掠过校场的寒风中,夹杂一声细不可闻的低语。
“好哥哥,借你背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