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刚下过，将将清扫后的长街上，不出意外的积了一层薄冰。

如果说撒盐化雪有效的话，难免又有些奢侈，不过城东方向的道路除了泥泞以外，少有结冻成冰的景象。

临近东城的这片院落被刻意保护了下来，在夜里灯火通明。

嫣红的灯笼勾勒出长街窈窕，在车水马龙间人群汇聚起来，将这一片妆点成杭州城内最为繁华的景象。

一架华贵马车驶过长街，马车内的包康听完书童的告状，含笑不言。

包康出身名门，自视颇高，常以姜尚、张良自比。

但多年的科举失利，使得他这位名门之后扭了心性，转而痛斥起朝廷无能，不分良善，以至于奸贼当道，致使百姓民不聊生。

包康说这一番不知轻重的话，那可是不分场合的，也曾在汴梁城里引发了轩然大波。

一开始，朝廷直接下令，将他关进牢里，打算让包康在里面待上几年，好好反省反省，也磨磨他的锐气。

同时提醒士人，莫要乱讲话，乱说乱讲可是会蹲牢房的。

哪知铁骨铮铮的包康誓要与朝廷斗到底，竟然在牢狱里写下血书，转由狱卒带了出去。

随着那一纸血书的张布，也算惹恼了时任宰相蔡京，特为此请奏皇帝，诛杀此人，以儆效尤。

赵皇帝对待此事，始终犹豫不定，在民间寻常百姓中也是议论纷纷。

只因那包家的先祖，开封包青天的名气，实在是大太了。

民间议论说，当今赵官家不分好坏，抓了包家的嫡子下狱，使得汴梁城里沸沸扬扬，诸多太学生绝食于宫门之外。

之后又有与蔡京颇不对付的王黼等人屡屡从旁劝说……

在诸多因素的影响下，赵皇帝最终下令，放包康出狱，又因他敢于进言，特赐包康进士出身，指派了一个县官的职位，派他去西北赴任，丢去童贯那里，趁早离开京城。

这包康呢，却也的的确确是个狠人。

他得了任命也不离京赴任，每日就坐于御街坊门之上，望着北面不远处的皇宫，一声不吭……

日子长了，御街坊门倒成了风景。

前来瞧热闹、看稀奇的百姓数不胜数。

开封城里的百姓们可没忘了包青天的好，也因此对包家的嫡子包康爱屋及乌，每天好酒好菜好招待，那段时日还胖了几斤。

也得亏他包康骨头硬，两丈高的坊门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

这一天坐下来，换成是一般人，那骨头架子都散了，难为他在那儿一坐，就坐了快三个月的时间。

去年六月份的时候，包康听说苏杭这边起义，闹出些动静，但很快又被镇压了下去。

直到去年七月初六这一天，也是乞巧节的前一天，皇宫中的赵皇帝心情大好，他终于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只因包康那个硬骨头，终于不再看家，不再盯着皇宫一言不发！

三个月啊！

整整三个月！

打不得、骂不得、关不成、送不走的包康可算出城了！

同时，也终于卸掉了赵皇帝的一块心病。

说来也是，这无论换作是谁，自己睡觉的时候，自家门前就有个人，一动不动地盯着你家大门，你说慎不慎得慌？

嗨呀，一想就别扭。

当天夜里，赵皇帝开始放飞自我，入地道，登樊楼，会师师去了。

同一天，包康尾随京城名妓秦嫣嫣，同赴杭州。

几乎同一月，皇榜张布，陈牧之父陈青知，特赐进士名，因其身故，转赐其幼子陈及第举子身。

同一年，东京八十万枪棒教头林冲，带刀误入白虎节堂……

后一年，宣和三年，正月十四夜。

包康行至杭州东城窄巷，偶遇秦嫣嫣，二人相视无言。

可以想象，当初在这二人之间，究竟发生了多少的故事。

一位是出身名门，一位是京城名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