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王老六口无遮拦的讲述,一边四周围观众人的目光,共同落在庞荣荣的身上。
“好一个卖友求荣的庞荣荣!某家原将这些人看成义士,却不想……”
“兄台此言差矣,此乃卖友妻而求荣华也,乃一寻常之事。此前汴梁城里的陆虞侯也曾这般行事,将那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逼得落草为寇……”
“要我说,那个“大英雄”张淼,我看也不是啥好鸟!”
“好不好鸟,俺不知道,俺只觉得吧,那个姓陈的书生是个汉子,说话做事有里有面!”
“是极!俺也觉得陈家小子不错!这李家女儿,咱不娶也罢!”
“各位哥哥的话,说的不在理。熟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李家小娘子长得俊俏,就该配一个大人物,她怎么能跟一穷书生在一块儿呢?更何况,那书生,我听人说啊,都跑去州桥下面卖饼子,做生意去了,你说说,这天底下哪有读书人去做饭食生意的?他还配叫读书人?”
“您老歇歇吧!眼神不好吧?还穷书生呢?你刚没看见啊?陈家小子一出手就是一百两,那可是一百贯钱啊!再一出手,又给那李家人一大块金锭哩!”
“啊?那……各位哥哥说的在理,姓张的,姓庞的,包括李家人,统统都不是啥好鸟!陈家子,你上!不要怕,我们支持你!打死这个姓庞的!”
庞荣荣绝不会想到,今时今日会面对这样一副人人喊打的局面。
他本与陈牧相交多年,可以说是打小便在一块玩泥巴的小伙伴,只因家道中落,迫不得已才从私塾中退学。
后来,陈牧顾念友情,对他屡有照顾,每每送书送钱送吃喝,甚至照顾庞家一家老小,足有七八年的时间。
直到陈牧他爹最后一次去京城赶考,才被家里断了钱,也就没法再去救济庞荣荣一家,不过好在陈牧还是会经常送些食物过来,勉强支撑一家人温饱。
这些庞荣荣都记在心里。
所以,庞荣荣那天才会使出浑身气力,在众头目的面前讲述一番陈牧的可怜身世,也算作对以往那份恩情有所顾念。
但这些恩情,在飞黄腾达面前,在张将军器重的面前,通通一文不值!
不值一提!
我庞荣荣早已今非昔比!
我再也不是需要别人发善心,需要别人可怜的穷小子了!
我可以支撑起一个家!
可以让家中父母不再受冻挨饿!
陈牧……
你也别怪我!
换成你,你也会跟我一样!
庞荣荣想到这里,眯缝双眼,向站在一边的陈牧看过去。
“小牧哥,盗窃钱财不满五贯者,处脊仗,加配役三年。”
庞荣荣高声说罢,就拿目光扫向陈牧,将对方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阴区区撇嘴笑道:“足五贯者,处死也!不知牧哥方才使出的银钱,是从何处而来?莫不是卖个饼子,一日便可赚十贯钱?能吗?不可能!难到说,你是从陈家主家那里偷来的?是也不是?被我说中了吧?哈哈……哈哈哈……”
庞荣荣大笑着,又得意的说着,似乎全然忘了,这些事这些话这些礼和法,大多都是他从陈牧送来的书里看到的,见到的,学到的。
而如今的陈牧对这些是不知情的,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庞荣荣在那儿卖力的表演,很夸张的表演。
大约只有这样,才能掩饰庞荣荣内心里的羞愧吧?
陈牧的朋友不算多,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原以为能跟对方成为朋友,却不想对方好像没这个念头。
庞荣荣在原地放声大笑的说着,一如他之前讲故事那样,声情并茂,高低有错。
先细数一番陈牧之前的种种窝囊,再明列陈牧如何被陈家人赶出门来,又如何弄丢了举人身份,再如何对高门大户人家的小娘子痴心妄想。
那些只有挚友、死党知道的,不能与外人言说的事,通通拿了出来,当着数百人的面讲。
可以说,“陈牧”的种种劣迹,种种窝囊,尽数从庞荣荣的嘴里说了出来。
陈牧在一旁,神色如常,他轻缓缓地走了过去,慢慢地抬起手,赏了对方一个极为响亮的耳光。
“你!”
庞荣荣不可置信地看向陈牧,他绝想不到,陈牧居然敢打自己!
就是这名他嘴里软弱可欺,谁见谁欺负的陈牧,居然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