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万没料到,平日里只知埋头苦读,性情孤僻的瘦弱学子,竟谋划了这桩毒杀案!
案情水落石出,天仇帮哪里再忍得住,仇七上前就是拎起周游,“奶奶的,居然是你小子!活腻歪了,敢给仇爷下毒!”
周游脚不沾地,面色涨得通红,却是冷冷道,“放我下来――”
“还敢瞪眼,老子揍不死你……”
仇七的拳头朝周游挥过去,却猛地中途垂了下来,抓着他的另一只手也随之松开,整个人痛得打滚。
周游跌坐在地,指间赫然是一排银针,“谁敢过来,我要他的命!”
天仇帮众人怒目而视,却心有忌惮。京兆尹更是直往后躲,嚷着捕快将他包围。
周游自知困兽之斗,不过得片刻喘息,仰天大笑道,“人是我杀的又如何?他该死!你们一个个,被蒙在鼓里瞧热闹的样子,当真是可笑至极!”
仇飞当初在柒州就没少欺辱他,到了帝都还是毫无收敛。那天他实在气愤难忍,趁机偷溜到了仇飞房间,躲在柜子里,想找机会教训仇飞一顿。
谁知,那晚他却听到了太多的秘辛,太多的不公。
一切,就都变了……
周游一反常态,举止更是猖狂。
“仇飞在柒州不过一个无赖,凭何拿州试第三?你天仇帮,可敢说!我周游一身才学,遇人不淑,州试遭遇不公,尚且搏上一搏,身为州试榜首的你――莫胡为,你又做了些什么?哦不,你什么也没做,哈哈哈,州试第一,不过尔尔!还有你――石生,口口声声称自己无辜,被你们这些满身铜臭压在脚底无出头之日的寒门学子,难道生来就有罪?!至于你――”
周游一一责问在场的人,最后直指顾清宴,“鼎鼎大名的顾寺卿,我今日说出毒杀仇飞的缘故,你可敢彻查!”
顾清宴眯了眯眼,未及答话,半空忽的射来一物,周游捂着后颈猛地倒地,嘴里溢出血迹。
“银光,要活的――”
“喏。”
银光寻着暗器方向追去,顾清宴看似走得不紧不慢,却是很快到了周游身边。
“你可还有话要说?”
周游捂着脖子的手不断有血从指缝渗出,他喘着粗气,已是强弓末弩,“我杀的,是该杀之人,虽死不悔。不过是死的时辰,来的早了些,他们怕了,顾寺卿,你可敢……”
“查”字还未出口,周游终是断了气。猩红的血,顺着他垂落的手掌滑落在胸前,衣衫尽染,好似绽开了一朵墨莲。
“你不该,这么急的……”
一声叹息,在顾清宴合上他瞪大的双眼瞬间,消弥在唇齿。
银光很快回来,到了顾清宴身边,低声回禀道,“主子,银光无能,那人在逃窜过程中,坠楼身亡了,查不到身份。”
“罢了。这件事,才刚刚开始。”
顾清宴回了座位,淡定地喝着茶,在众人窃窃私语中,看了一眼京兆尹,“案犯死前已经认罪,真相大白。朱大人,你不结案还在等什么?”
“哦,哦!结案,下官这就结案。”
京兆尹揩着一头虚汗,这都叫什么事,案子刚破,凶手就当场被暗杀,幸好,幸好顾寺卿没让他再接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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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考之期未至,清风客栈已接连死了两名学子,大多数人都不想沾染这晦气。官兵撤离后,纷纷要求退房。
一时,清风客栈冷清无比。
客栈小二清洗着地上的血迹,止不住地叹气,连带叶弯弯瞧着,心口也有些闷,“顾延之,我之前觉得吧,周游这人挺讨厌的。”
“你想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是胸口有点堵,周游讨人厌是讨人厌,可他…也挺可怜的。”
“人各有命,多想无益。”
顾清宴斟上一杯茶,放在一旁的空座处,“莫学子,你说本官说的对不对?”
“寺卿大人说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
都说患难见真情,莫胡为是客栈杀人案后,第一个支持她相信她是无辜的人,叶弯弯现在怎么瞧他,怎么亲近。
见他走过来,自个儿往旁边挪了挪,腾出大半地方,拍着板凳招呼道,“莫胡为你来了,坐这儿,坐这儿。”
莫胡为笑了笑,正欲落坐,顾清宴却是指着另一处道,“茶已备好,莫学子还是坐这儿比较好。”
顾寺卿看人的眼神,向来都这么压迫力十足?
莫胡为还没来及开口,叶弯弯已是挪了杯子,放在自个儿的旁边,“站这么久不嫌累?一个杯子,拿过来就是了。”
顾寺卿的面色,似乎更不好看了。
莫胡为干笑两声,坐在顾清宴刚指的座位,拿过茶杯饮了一口,“坐这儿挺好的,方便欣赏欣赏河景。”
叶弯弯耸肩,“真不知道你们读书人脑袋都想些什么,天天看河景,也没见看够。”
顾清宴拎起茶壶,递给叶弯弯,“没水了,去厨房烧点来。”
“客栈不是有小二,我还想跟莫胡为说说话呢。”
顾清宴瞥了眼正在拧抹布上的血水的小二,“你确定小二现在去烧的水,你喝的下去?”
“呃不了,不了,还是我去,我去。”
叶弯弯抱着茶壶,老老实实向后厨走去。
“莫学子找本官,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周游死前所言,寺卿大人想必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在下此来,是为说两件事。也算是,对得起周游的怒骂了。第一件,仇飞死的当晚,我二人闹翻,全因仇飞想让在下为其科考舞弊。第二件事,公堂之上,京兆尹中途接到师爷的纸条,而后急于结案。希望这些,能帮寺卿大人上一二。”
顾清宴摸着杯身的花纹,玩味道,“你凭什么以为,本官会多管闲事?”
“寺卿大人身居高位,又有破案之能,伸张正义之心,此事若有人能办,非大人莫属。”
顾清宴睇了他一眼,笑道,“本官坐高位,是来驱使他人为我做事,不是替无关紧要的人强出头。人各有命,多想无益,本官刚说的话,莫学子这么快便忘了?”
莫胡为愣了愣,终是被他嘲讽意味十足的眼神激怒,起身甩袖而去。
“是在下打扰了。”
瞧着他的背影,顾清宴微微摇头。
周游的前车之鉴犹在,怎还这般沉不住气,难道他看人也有走眼的时候?
没一会儿,叶弯弯回来了。
她放下水壶,奇怪道,“刚才我遇到莫胡为,他怎么瞧着,脸色不大好?”
“客栈的里间光影暗,没准你看错了。”
“是吗?”
叶弯弯也没太在意,转而殷勤地给顾清宴续了茶水。
顾清宴拂拂水面漂浮的茶叶,看了她一眼,“有事直说。”
叶弯弯堆出一张笑脸,对对手指道,“是这样的,二毛不是把银子分给清平巷的百姓了吗,我现在没钱还莫胡为付的房钱,所以你能不能……”
“又想打劫我?”
“不是不是,这回是借。等商队到帝都了,我就还给你。”
大概在叶弯弯眼里,打劫和借,只有还不还钱的区别了。
顾清宴莞尔,倒也不在乎这点银钱。
“那你自己,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没想好,要不你多借我点儿,我在清风客栈再住一阵?”
还住这里?
也对,科考盛事,帝都房源紧俏,客栈、寺庙、书院都住满了人。也只有出过命案的清风客栈,尚能供人落脚了。
不过,他可没见莫胡为有离开这间客栈的打算。
顾清宴沉吟一番,“河边湿气重,你身上的毒刚解,不适合再住这里。你把银子还了莫胡为,跟我回辅国公府。这样一来,银光他们帮你查叶家药铺有什么进展,告诉你也方便些。”
“我就知道顾延之最好了,找银光拿银子去咯。”
周游的死对莫胡为刺激不小,加上方才的事,难保莫胡为不会做出一些过激之事,招来祸患。而叶弯弯心思单纯,莫胡为又有恩与她。
这种情况下,他二人若住在一个屋檐下,对叶弯弯来说,并不是好事。
顾清宴不紧不慢跟在叶弯弯的后面,临出客栈时冷漠地瞥了眼人字号的方向。
“她不懂,人情债是还不完的。而我,只放心她跟一个人纠缠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