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我一路走过来看到的几处池水,难道也是在……
――夜里睡不着,总能听见水声,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索性全填平了。阿扬,我像不像外面说的跋扈子弟?
――别笑了,你在害怕。
――天不怕地不怕的顾清宴,有朝一日居然惧水,难道不可笑?
――阿宴,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当时我碰到他的手背,都是冰凉的。”
隆冬过去,冰雪消融。次年的开春,丘扬并没有等到那场约定的比试。
那一年间,辅国公府进进出出不少人,南北名医,江湖术士,人人都知顾家小仙君缠绵病榻,整座府邸没有丝毫暖意。
直到又一个隆冬季节,顾家二公子降生,大雪漫天里,辅国公府挂起了大红灯笼。
满月宴时,丘扬随着父亲去了。丘家小公子名为平安,病怏怏的一个小团子,喝的是药膳,据说因为夫人心有忧思,怀孕六个月便早产的缘故。
说是喜事,吃喜宴的客人看过小公子,心里都不是滋味。这辅国公府,真真是流年不利。
而丘扬则担心顾清宴,很多人都说顾家大儿废了,顾氏夫妇才会高龄生子。
他到志武院时,情况比他想象的更糟糕。顾清宴不顾天寒,一身单衣站在院子里。
――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屋,外面冷小心冻着。
――阿扬,你是来喝喜酒的么?
――我来看你。
丘扬拉住他的臂膀,寒意覆了一手,也不知他这样呆了多久。好在顾清宴并没有固执,慢吞吞跟着回了屋。
――阿扬,又到冬天了。这一年我喝的药比吃饭都多,你可知道哪一次最难以下咽?
――哪一次?
――半个月前新开的药方,昨天刚刚结束,那是我喝过最苦,最难以下咽的药。
――良药苦口,你看起来好多了。
――阿扬,平安的满月宴热闹吗。
――很热闹。
――阿扬,我再也不能习武了。
――从文习武,殊途同归。只要你想,一样能成为临启最厉害的官,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阿扬,你知道的,我想跟我父亲一样,浴血奋战,真刀实枪地保家卫国……
“听闻弯弯看中志武院,是因为院内设有练武台,屋中有刀弓剑弩,兵器藏谱。同为武者,你应当知晓,对阿宴而言他失去的是什么。那段时日,他甚至不敢待在志武院,病体初愈就搬了出去,下令封锁。直到你的出现……”
叶弯弯咬着唇,压下涌至喉头的呜咽,“我让顾延之想起伤心事,我又做错了。”
“不,你的出现,让他开始面对过去,这是好事。”
“真的吗?”
“在我看来,是的。”
叶弯弯咧了咧嘴,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她眼眶红红地问道,“三哥,顾延之可好全了?久病缠身,有没有落下什么病根?”
丘扬负手,眼里亦是忧心,“大病过后,阿宴不喜人触碰,他若不说,即使有点什么,旁人也是无从知晓。弯弯既通医理,又能近他身,何不亲自探查?”
“多谢三哥提醒,弯弯明白了。”
叶弯弯向外跑去,路过顾平时也不停留,只道,“顾平,顾平,我先回去了。你去找罗叔,一定要带他回府。”
“啊?”
叶弯弯转眼跑得没影,顾平疑惑地看向丘扬,丘扬只是笑笑,“今天就练到这里,你去吧。”
“丘三哥,你跟她说什么,瞧着眼睛都红了,跟我也讲讲呗?”
“你?还是算了。”
“为什么?我家的事,叶弯弯知道的比我还清楚,很没面子诶。”
“你练武都是瞒着你哥,告诉你,你能做什么?叶姑娘她就不一样了……”
谁说他知道的,就一定是全部的真相。
叶姑娘,可不要让他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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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弯弯一路飞奔,进府后直冲思远院,不料扑了个空。这才想起顾平说过顾延之出府了,应该是还没回来。
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叶弯弯瘫软在台阶处,耷拉着脑袋。
“原来你在这儿,来了怎么不进屋?”
再熟悉不过的嗓音,轻柔有力,带着让她心安的力量。
叶弯弯抬头,顾清宴就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唇角一如既往挂着笑意。
她起身,跌跌撞撞扑到他的怀里,“顾延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顾清宴眉头微微蹙起,墨色双瞳看向胸口的小人儿。
她紧紧拽着他的袖袍,眼角红通通的,眸中已漫起水雾,顾清宴哪里还推得开,“我不走,你慢慢说,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