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瞧着他拎起木桶,一瓢瓢舀着水,顺着往竹林里走,一路浇过去,背对着她道,“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就像这栽植绿竹,我做的只是挖坑浇水,恰好帮扶一把,长势如何,还得看它自身,引风汲水,埋土扎根,方有壮大的一日。今后它有自己要走的路,弯弯,你也是如此。”
最后一句话,他是回头看着她说的,墨瞳沉寂,隐隐带着压迫感,让人无可争辩。
这不像他平常说话的语气,叶弯弯茫茫然里带着点心慌,“顾延之,你能不能…说得再明白点,我没听懂。”
“听不懂也没关系,只是一些感慨罢了。”
顾清宴矮身浇着最里边的竹子,整个人似乎躲进了阴影,怎的也看不清神情,“接下来我会很忙,可能没时间再陪着你了。有什么需要,你找府里管事、银光他们都可以。”
“你哪天不忙了?我有空去陪你就行啦。”
“近来多事之际,府中会有官员进出。你是洛枫书院院首的外孙女,言行代表的是天下第一学府,不可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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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弯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想与顾清宴见上一面,说上半句话,竟是这般难。
她每日早早起来,乖乖配合丫鬟,挑衣裙试首饰上妆容。一切妥当后,便拎着裙摆,小跑到思远院门口,然后打理好稍显凌乱的发,和衣裳的褶皱,确定足够娴静得体,这才迈着小碎步慢腾腾进去找顾清宴。
只可惜,人并不在。问了暗卫小地才知,顾清宴又去了宫中。
叶弯弯怏怏而回,次日再去思远院,还是扑了空,顾清宴一大早去了大理寺。
再往后几日,叶弯弯便听到了更多的地名:静王府、御史台、刑部……
总之一句话,国公政事繁忙,没有一日是留在府中的。
叶弯弯每每忆起上回顾清宴说的话,那时的眼神,叶弯弯虽不懂,心头却日渐不安。
她想见他,哪怕胡搅蛮缠一回,也好过胡思乱想。
打定主意,叶弯弯起得比往日更早。到思远院时,晨间露未消,朝霞方初生。她蹲坐在思远院门口的台阶上,静静等着时间流逝。
树梢跃下一人,悄无声息走近,却是暗卫小地。
“叶姑娘今天来早了,主子还没起。要不,你先回去补个觉?”
叶弯弯摇头,“那怎么行,补觉会弄乱我头发的。”
“……”
女人的想法,果然难以理解。
不过既然叶弯弯铁了心,非得守在这儿,小地自知也是劝不住的,“那我去忙正事了……对了叶姑娘,这个软垫给你。”
叶弯弯接过软乎乎的坐垫,纳闷道,“你还随身带这个?”
“这…这不是昨晚天儿当值嘛,刚交班的时候他落下了。台阶凉,叶姑娘拿去先用着。”
“还挺会享受……”
叶弯弯试了试软垫弹性,调整坐姿。小地趁此空隙,隐了身影逃离现场,悄悄松下一口气。
叶弯弯继续等啊等,等来了守卫站岗。一行人看到她坐在这儿,也很是惊奇。
“姑娘来了,怎么不进去?”
叶弯弯抬起睡眼朦胧的脑袋,活动着托腮的手臂,“院里没动静,顾延之估计还睡着呢。”
“怎么会,平日这个时辰,国公爷也该用膳了……要不,阿甲进去帮您看看情况?”
“不了,别吵着他,我慢慢等就好了。你们去忙,不用理会我。”
叶弯弯接着等啊等,等到了银光。
“弯弯姑娘,主子请你进去用早膳。”
“他…他起了?”
叶弯弯跑了两步,又折返捡起软垫,跟着银光到了小饭厅,却不见顾清宴身影。
“主子尚在梳洗,弯弯姑娘稍等,早膳一会儿就好了。”
“嗯嗯,我不急。”
又过了一刻钟,蒸气腾腾的小汤圆和香酥饼端了上来。叶弯弯没有像以前一样直接动手开吃,朝门外看了好几遍。
“银光,顾延之怎么还没来?”
“…主子有事在忙,让弯弯姑娘不必等他。”
“他在哪?我要见他。”
“弯弯姑娘随我来。”
躲在柱后,叶弯弯看到会客堂坐满了人,一个个皆是着官服。顾清宴坐在上首,勾着三分笑意,听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原来他这么忙……”
叶弯弯安安静静返回小饭厅,也不急着吃饭,“我等他一起吃。”
不知等了多久,叶弯弯打盹的工夫,再醒来却得知顾延之随着官员出府去视察了。
“弯弯姑娘,主子这段时日辛苦,实在抽不出空见你。你今天也累了,还是先用早膳吧。”
叶弯弯接过汤圆,碗身还是温热的。
“他最近……经常这样?都没有时间吃饭?”
银光面显难色,不知该怎么说。叶弯弯也不再追问,汤圆囫囵下肚,将软垫塞给他,“这是借用小天的,帮我还给他。”
瞧着叶弯弯沮丧离开,银光也闹不明白,最近到底出什么事了,主子和弯弯姑娘这是怎么啦?
目光渐渐收回,银光看向怀里的软垫,忽而觉得有几分眼熟。
细细一瞧,这哪里是什么小天的,分明是主子卧房里的东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