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过头了。
琉璃揉着按摩一下发疼的小腿,这才结束了日常练习,缓慢地走出舞蹈室换衣服。
她的精神持续兴奋,脑海里擅自播放李斯特的那首马捷帕作为背景乐——接下来只要再去一次学生会办公室,然后就可以和征君一起吃饭了!
——说起来,她应该去哪里找征君啊 ?
这么想着想着,脑子里激昂的BGM忽然就卡了壳。
他们刚才是不是没有约定时间和地点……?
琉璃仔细回忆了半晌,发现自己压根不记得他们最后都说了什么,记忆里的所有画面都集中在征君捏起她下巴的那个瞬间,剩下的片段基本被沸腾的脑浆焚毁,在冒着热气的残渣里能找到的,也都是对方笑起来的样子。
“哐当”一声,琉璃大力关上了储物柜的门。
为什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啊!她刚才到底在想什么啊!还有征君为什么都不问一下!
——这都是征君的错!
琉璃气恼地在柜门上拍了一下,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总之心情波动得非常剧烈,她把赤司的外套和手帕都塞进背包里,然后气鼓鼓地离开房间。
她很快就找到了赤司。
与其说是找到,不如说是遇到。
就在楼下的长椅上,红发的少年坐在摇曳的树荫里,背脊像竹节一样挺得笔直。
他还穿着那件铅灰色的衬衫,但在外面披了一件卡其色的风衣,适当的剪裁衬托得他清瘦而修长。阳光顺着叶片的缝隙滑落在他红色的发丝上,像一串流窜的火苗,在盎然的春意里静谧地燃烧。
即将脱口的呼唤卡在喉咙里,琉璃远远地停下来,收紧了握着背包带的手指。
即使是这样坐在外面,他的姿态依然是完美无缺的,明媚的春光剪裁出树冠不规则的形状,堪堪停留在他的脚下,周围散落的花瓣被日光灼得发白,像一场属于春天的盛大葬礼,将他自世界的一隅划分出去。
琉璃对着他安静如画的侧脸发了一会呆。
有风贯穿整个校园,目之所及的所有绿意都在摇摆,像舞者飞扬的衣袖,以乐曲的旋律有节奏地描绘出春天的模样。
她慢吞吞地过去,在距离他两步的位置停下,然后歪着上半身,以倾斜的角度看进他的眼睛里。
“《恰空舞曲》。”她说。
赤司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于她的突然出现,他的双眼里倒映着天空的颜色,还有她忽然出现的脸,双眉因为不解而互相靠拢,试图理解她在说什么。
“巴赫?维塔利?”
“巴赫。”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是征君。”
巴赫的d小调恰空,庄严的,沉缓的,哀伤的——就像是孤身一人的赤司征十郎,在辽远的天空下寂寥而沉重。
“?”
显然赤司依然没能理解她在说什么,他微微睁大眼睛,那个疑惑的表情让他看起来幼稚了不少,隐隐有了帝光时期脸颊圆润的影子。
超可爱。
但“可爱”在赤司那里是禁语。
“什么都没有。”
琉璃摇摇头,一点点把倾斜的上半身扳直,然后有点不满地看着他:“征君都没有问过在哪见面。”
“……”
赤司的这个停顿实在是非常微妙。
他看不出情绪地盯了她半晌,然后叹了口气。
“没有手机依赖症是好事,但你至少要记得,它是个通讯用具。”
“……咦?”
他话里面强烈的指向性让琉璃愣了一下,她立刻把自己的手机翻出来,然后看到了一个未接来电和一封新邮件。
这都是谁留下的记录,在这个时候根本就不需要问。
她对着屏幕眨了眨眼,再眨一眨,顿了很久之后悄悄抬起眼皮去看赤司,对方非常平静地接受了她的偷瞄,宝石一样的双眼里没有泄露半点情绪。
不开心。
虽然是她的问题,但她还是不开心了,原因不明。
琉璃的嘴角下撇,闷闷不乐地转过身:“我要去找迹部君了。”
“嗯。”赤司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被衣物摩擦出的窸窣声响簇拥在里面,在传达到鼓膜的时候显得有点失真,“璃音。”
才不要理你。
身后有一些细微的响动,琉璃瘪着嘴做了一会儿思想斗争,然后稍微扭过脸,想确认一下对方在做什么。
卡其色的外套在阳光里飞起来。
浸满了阳光的布料在视野里发光,带着猎猎的风声,从她头顶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然后垂落到她的肩头。
欸……欸?
她琉璃瞪大了眼睛。
看到赤司线条优美的颈线,就在半个手臂的距离,在阳光下像釉一样莹润,散发着灼人的温度。他手臂处的衣袖蹭过她的发丝,理应没有任何感觉的毛发组织忽然接通了神经,细微的摩擦带着电流窜进身体,让头皮激起细小的战栗。
心脏在体温的炙烤下缩成一团,再也没有舒展的迹象。
“还没有完全回暖。”
赤司耐心地为她抚平衣领,他的指尖沿着衣领的剪裁游走,然后从她身前撤离,“别着凉了。”
“……”
琉璃没有说话。
她木然地伸手,在他整理过的衣领处按了一下。
衣服被阳光晒得滚烫,几乎是顷刻间就将她指尖的知觉焚烧成灰。
赤司向后退了一步,半个身子都跨进树荫里,那双宝石一样剔透的眼睛里有了一点柔软的情绪,对她微微笑了一下。
“我去门口等你,结束了记得告诉我。”
“啊……哦。”
琉璃胡乱地回应了一些音节。
她的手还扯着衣领,在他微笑的注视里后退一步,又退了一步。
她低头看一眼身上的衣服,又抬头看一眼只穿着衬衫的赤司,然后她把手里的背包扔进他的怀里,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跑。
咚。
蜷成一团的心脏重新开始工作。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像是为了把之前缺失的部分一并补齐,心脏以一个可怕的频率在体内敲响鼓点,大量的氧气忽然在肺里炸开,醉氧似的错觉让她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救命。
救命救命救命——
琉璃一口气跑到学生会的门口,然后捂着心口瘫在墙上。
身上的外套热得过分,像是一个温暖的拥抱,将墙壁的冷硬隔绝在外面。
她揪紧了身上的外套,棉质布料细腻的触感十分真实——不是梦。
她松开手转而拍拍脸颊,告诉自己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