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外头的气温还低得吓人,田埂边的浅水塘结着一层薄薄的冰,红星公社丰安大队的社员们就已经在田边地头上忙活了起来。
过了一冬,几个月没怎么打理的田地现状凄惨,需要花大力气修整,等到了三月底,就该开始春播了。
米老太穿着一身灰扑扑打满补丁的大棉袄,不理会旁边那群不干活光顾着聊天的懒婆娘们,埋头拔着脚边的杂草。
这些草生命力旺盛,这么冷的天都能顶破土层往外冒,得趁着它们还没彻底长成赶快拔了,不然等春播了就又是个大麻烦。
拔着拔着,米老太就不自觉开始走神。
昨晚上,三儿子家的两个小家伙运气好,在山上找到了五颗野鸡蛋,回家交给了她。而她呢,则在昧下两颗蛋后,剩下的三颗合着野菜做了满满一大盘的野菜炒蛋。
虽然这年头缺盐少油的,但这野鸡蛋也算是难得,一大家子香喷喷吃了一顿,做梦的时候嘴里还能咂吧出蛋香味哩。
至于剩下的两颗,米老太心中自有安排。野鸡蛋是天昊天泽这对双胞胎兄弟找到的,该要奖励一下,其中一颗就分给他们,兄弟俩一人一半。而最后一颗呢,就留给她的小孙女甜甜,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从小就没吃过几顿好的,留一颗蛋单独给她吃,她看谁敢有异议!
想到小孙女甜甜和自己早逝的小女儿有五分像的小脸蛋,和她笑着喊她“奶奶”的童音,米老太心中涌起一股火热,手上的动作也快了几分。她可得赶紧把活干完,趁着家里其他人没回家赶紧把蛋给煮了,拿去给甜甜吃!
开春地里没多少活,大队长睁一眼闭一眼,只要完成了自己的任务量就能回去,不用在田里干熬着时间。再说了,大队长可是姓“米”,这沾亲带故的,就更容易说话了。
可惜米老太一心想早点回去,旁边的几人却不愿如她的意。
也是米老太倒霉,今天分配任务的时候,她和村里那几个出了名的碎嘴婆子被分到一组,其中还有个和她十分不对付的赵红叶,可把她给嫌弃坏了。
开始干活后,米老太也不和她们凑做一堆,心里计算出每个人的任务量,就先干了起来。之后,她还出神想了一会儿之后的鸡蛋分配,等回过神来,就听到了自己孙女甜甜的名字。
“要我说,当年那个疯算命的指的方向铁定是我们家,说什么福星降世,可不就是我们家二丫嘛!你们也不想想,当初二丫刚生下来的时候,东边天空可是一下子就红了,那个颜色哟,这么多年我都还记得呢!”赵红叶一张老脸就跟她名字似的,红通通皱巴巴的,偏她自己还没点自觉,说话的时候表情夸张,五官都团在了一起,让人不忍直视。
不过围在她旁边的都是喜欢说长道短的,只要能给她们说些感兴趣的内容,谁管对方长什么样啊!
另一个婆子似乎和赵红叶也不太对付,撇了撇嘴,开口说道:“哼,那有什么,咱大队上谁不知道你家二丫和米家小丫头几乎是同时出生的,谁分得清那天空是为谁红的!再说了,疯算命当时可是说了人是福星的,你家那个看着可不像是有福气的,瘦巴巴的,还一天到晚被你指使着干活,要真是福星你怎么不对人家好一点?”
其他人听了觉得还真有几分道理的,福星怎么可能长那样啊?福星哎,那可是天上的神仙,神仙哪有长得丑的?
这样一来,米家那个小甜甜才比较像吧?肉乎乎,白嫩嫩,头顶扎了两个小揪揪,逢人就笑,那笑容都能甜到人心里去。
婆子们一顿讨论,对于米甜甜才是疯算命口中那个福星的传闻更加深信了几分。
赵红叶一看,气不打一处来,她一向见不得米家人好,现在听人说米甜甜才是福星,火气一下子涌了上来,当即口不择言道:“你们放屁!那丫头怎么可能是福星,一幅短命相,指不定什么时候人就……”没了。
因为激动,她说得唾沫星子四溅,连嘴里都包了一大滩的口水。
然而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完,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暴喝:“你踏马才给老娘放屁!赵红叶,你还做不做人了,我人就在这里你还敢诅咒我的乖乖孙女,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话音刚落,赵红叶的脖子后就伸过来两只手,直直往她的嘴袭击过去,一晃神的功夫,两根沾满泥土的手指就一左一右扯住了她的嘴角,大力地往两边拉去。那力道,果然是有着“撕烂”的威力。
嘴都被人扯开,里面的口水自然是包不住了,一半往外流去,另一半则是被不小心呛进了喉咙,引得赵红叶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你干啥,张巧兰你疯了吧,快给我松开,痛痛痛!”
嘴都被扯住了还能吐字清晰,也是很厉害了。
“我不松!你要迷信就自己迷去,凭什么带上我孙女!你信不信我喊人来把你抓去□□,说你宣扬封建迷信!”
其他人也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各个面露赧然,她们也是聊得太忘我了,一时忘了米老太是和她们一起的,这不,说得最凶的那个直接就被抓住了。
这宣扬封建迷信可是大罪,谁也不敢轻易沾上,一时间,居然没人上前去分开两人。
过了好一会儿,一小群人才分成两队,一队跑去米老太那边又是抱着她往后拖,又是抓着她的手想让她松开,另一队则去了赵红叶那头,紧张地看顾着,嘴上还不停喊着什么。
“哎、哎、哎,口水,口水流下来了!”
“巧兰婶儿你快松开吧,真的要裂开了!”
“再不松开赵红叶要被口水呛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