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情起,一念死别,到头来,原是筃竹一厢情愿,执念至死。
眼泪没有预兆。
小竹深深的吸口气,“那,看来,你并不爱她啊……可是,魏然,这一生,你有爱的人吗?”
魏然没有答话,神色淡然,目光越过层叠的积云,不知看到何处。
许久,他终于将视线收回,投向草屋旁那个被悲伤吞噬几乎疯狂的男人——
他已经忘了,那个时候的自己,是怎样的感受,除了伤心,疯狂,还有没有别的?
林小竹看出他不想多说,暗自闭了嘴。
忽见孟章的青袍上,有一角熟悉的青色,待仔细看清楚,垂眸思索一瞬,回头对魏然道,“你说,那片青色布帛上的字和印章真的是他亲笔写的吗?”
魏然看着孟章的目光,有片刻惆怅,“当年我是被愤怒和痛苦冲昏头了,从长琴那里听说她被贬入尸山,神魂俱消,就不顾一切冲到颛顼殿找那帮人算账,没有多花心思想一想这块布帛的由来。放弃仙身,在冥河做幽灵的那段时间,我才知道,溟幽那里有一只判官笔,不仅能判生死是非,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作用,它可以模仿任何一个人的字迹,无论仙魔人神。”
林小竹恍然领悟到了什么,“你是说,那些字迹是溟幽写上去的,与你无关?”
魏然点头。
“可,那枚印章呢,总归是你的吧?”
尸山密不透风的云层压上来,有些沉重,他微叹,“那印章是傀儡师父送给我的,他能刻一个,自然也能刻两个。”
林小竹满头黑线,失神半晌,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魏然的胳膊,“感情我们的前世是被你的师父和溟幽联手坑了啊,哎!”
她仔细的看一看他波澜不惊的眸子,“......你为什么放弃仙身?”
巍然的脚步顿了一下,“真假一念,爱恨一年,神魔,也只是一念罢了,他说得对,世间事,唯变才是真理。”
他——是指傀儡共工吧?
林小竹支着下巴叹口气,骨伞飘过来,回到魏然的手里,他轻轻的说了一声,“梦境结束了,我送你回家吧。”
入秋了,天气多雨,有些沁入皮肤的凉意。
上车前,她扭头看一眼自己待了这么久的地方,这才想起,自己昏睡时,被他从医院带到了这里,如今,倒也懒得去问他为何这么做。
这栋卧在绿树浓荫中的二层小楼,造型看上去非常古朴别致。
四周除了参天的绿树外,还种了一片郁郁葱葱的青竹。
墙体是斑驳的古铜色,一扇窄小的陈旧木门,左门上画一条颜色浅显的苍青色龙身,右门上是一个气宇轩昂的威猛龙首。门上一左一右镶嵌两个青绿色的铜环,仔细看,两个铜环上居然也盘旋着两条通体苍青的小龙,看上去活灵活现,宛如下一刻就要脱离桎梏飞出来。视线往上,挂满藤蔓的屋檐下横着一块木梁,上有一块不起眼的匾额。只是,没有字。
“为什么不提字?”
魏然随她的目光看去,伸手一指,“有字。”
一束青芒迅速从他指尖掠出,瞬间擦亮了她的眼睛。
再看去,匾额还是那块匾额,却有什么不同。定睛细看,三个蝇头大小的字慢慢现出来,是三个极细极小的字体,非隶非篆非楷,笔画复杂的纠结在一起,却形神飘逸,风骨冷峻,而那斑驳的墨迹已经快要与这匾的颜色融在一起了。
“赠梦阁?”
她居然认得。
“嗯,赠梦阁,”他轻笑着,“肉眼是看不见的。”
“为何?”
“能看见这匾额,才能入得这阁,而这,需要机缘。”
林小竹抹一把自己的眼睛,“看来,我的这份机缘,是你给的咯?”
“各人有各人的机缘,我只负责接待那些找上门来的机缘。”
“咦,不对呀,”她忽然想起来什么,忙握住他扭动方向盘的手,“我怎么记得我醒来时闻到一股很浓的消毒水味,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应该在医院!”
魏然闻言瞥她一眼,径自发车,踩一脚油门,车开出老远,才慢慢温语,“准确的说,你已经死了,尸体在医院停尸房冻了七天。”
“七天?!”她使劲搓胳膊上竖起的寒毛。
“江上无名女尸,没人认领。”
轻飘的语气,像是游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