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夜凉如水,梧桐叶纷飞。
“阿盏路经此处。”裴盏在她的打量下微微低了低头,“正欲回房,见这房中亮着烛火,窗户也开着,心中以为小姐还未歇息,便想着过来看一眼。”
他抬眼看着少女:“裴盏冒然入室,可是打扰小姐了?”
后者宛如一朵娇花,叭在床上,胳膊肘支起脸蛋,连他话中的前后不一都没发现:“没。”
“我还没睡着。”
他的眉眼柔和许多,走到离周自柔床边不远处的圆桌旁坐下:“可是有心事?”
周自柔动作颇为艰难地瞅了他一眼,又摇着腿踢开被子将自己身上盖起来,露出一颗头在外面:“也没啥心事,就是最近有点累……”
她不自然地扯起笑容。
裴盏看着她的动作,其中似有防御和戒备,她将自己裹成了一个粽子,全身上上下下只留出一个脑袋,和头发拢至而后的似精灵般的耳朵。裴盏眼色沉了沉。
她是知道了什么吗?
难道,不止今晚是醒着的么……
裴盏右手胳膊随意地搭在圆桌之上,指尖不轻不重地点着,檀木桌面留下深色印记。
“一月未见小姐,倒是有些陌生了呢。”他低声。
“……一个月了呀,我都发觉竟过去这么久了。”周自柔眼睛忽闪忽闪的,解释道:“呃……你也知道我上次差点坠马,……还有些后遗症没缓过来,所以这些日子才没去找你,你……不会生气的吧?”
她眼里更多的是心虚,裴盏不明白这情绪是从何而来,蓦然想起上一次她来找他,是问那天晚上的事。
想必是因为那天晚上他所做的事引起了周自柔的怀疑和某些猜测,她才如此惶恐。
裴盏五指松松地捏成一拳,“裴盏明白,”淡笑道:“自是不会同小姐置气。”
事实上,裴盏日日监视着她,知道她除了周府之外没去过哪儿。
这一个月,她也没去林府找过林藕羽。
这便够了。
“方才进院之时,裴盏见院落中有久置的古琴。”他微微一顿,“可是小姐白日闲弹所用?”
“倒是忘记叫人收下去了。”周自柔抬起下巴往窗外瞟了一眼,果然院子里还有那古琴,扯出一个笑:“那个其实是今天长公主和五公主来我房里的时候,我怕她们无聊,便叫连枝去取出来解解闷用的。”
裴盏套出这话,接着顺杆往下:“公主?”
他眼里写着迷惑。
算起来,还都是他的姊妹们。周自柔卷着手里的话本子边角,有点儿无语凌噎,折叠玩弄:“嗯,平阳长公主弹的铿锵战很好听。”
“倒是听闻府里人传有公主来访,不见人影,我还当那是讹传呢。”裴盏笑道。
“公主早就走了,在我屋里待了几个时辰,回宫了。”
裴盏眼光忽闪:“看来小姐同二位公主的关系很是要好。”
“嗯。”
“所以小姐……喜欢她们吗?”
“自然是喜欢的,”周自柔终于察觉出了一点不对劲:“为什么这么问?”
他似乎很在意二位公主同她的关系,若是平常事,他不关心的,连提也不会提上一句。
话音刚落,裴盏的神色好像微微一变,又好像没有。
“只是鲜少见小姐有聊得来的女性朋友,故而有此一问。”他笑着回。
~
当晚,裴盏退出周自柔房中后,没有回屋睡觉,他披着月色出了府。
京城的夜里也鲜少有人出现,少年走在冷硬的青石板上,穿过隐蔽的小巷,那巷子一路而下,接着是一条老旧的胡同。
胡同一眼就能看见尽头,是条死胡同。
诡异的是,这条胡同只有一户人家,其余皆是铜墙铁壁。
裴盏站在大门前。这一扇红色的大门像是镶在右面的墙上,若是不仔细探发现不了。门上,金属的大圆扣脱漆许多。
裴盏叩四声,接着门从里面被打开,院子内烛火盈盈,裴盏面无表情地穿过庭院,走到正堂之内。
整个大院,上下所有人,全都白日睡觉,晚上干活。
正堂之内,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坐在椅子上,嘴上一个长长的烟斗,双眼迷离:“哟,这是哪位爷来了。”
男人拿开嘴里的烟斗,仔细瞧了瞧面前站着的人:“林家小少爷,啧啧啧,可当真是久违啊。”
“见过二爷。”
“别介——”男人嗤笑一声:“这声二爷老子可承受不起。”
“你当初耍了老子,撂挑子走人这事儿还没完呢。”男人严重满是阴枭,轻呵一声,用舌头舔了舔门牙:“怎么,忘了?”
“自然没忘。”裴盏轻轻一笑。
“今天来,是想跟二爷做个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