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夫人猜到是与给自己治伤有关,不过此时已没有精力也不愿再去细想,唯有一腔话想要诉说:“花蕊不在,我就讲给你们听吧。”
张管家在一旁阻拦道:“老夫人,要说错,我也有错,要不我来说吧,您的身体……”
“不,是我的错。那一天,是腊月初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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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都大明寺照例举行了法会,念经声顺着缭绕的香烟飘摇而上,善男信女们诚心祈祷,周老夫人也不例外,一心希望佛主指引让儿子别再受那青楼女子迷惑。
法会后周老夫人和张管家以及店里的一个小丫鬟跟随着其他信众排了队,等着领佛粥。
见队伍有点儿长,小丫鬟怕周老夫人着急,便给她讲了些江都本地的典故,提到这佛前供奉的腊八粥时,重点一下子就转到了好吃上:“老夫人,这粥里有核桃仁、松子仁、莲子、红枣、还有桂圆肉、枸杞等等,配在糯米里面,真的是香甜可口呢。”
周老夫人敷衍的点了点头,小丫鬟伶俐,见到老夫人不愿说话,便不再聒噪,领了粥之后,三人在下山路上却被一个路边打扫的和尚模样的中年人叫住。
说他是和尚模样,只因他穿着僧袍,也是光头,可头上却没有戒疤,身上也没有串珠之类。
“这位老夫人愁眉不展,恐怕是有难事呀,而且还是和女人有关。”
周老夫人不知道他是个什么身份,便没答话,而是接着往山下走,却听到他在背后说道:“看起来是女人,却只怕是只雪妖,老夫人试试便知。”
“我当时真的是鬼迷了心窍,一方面觉得怎么可能,一方面又不由自主的开始怀疑,后来找机会摸了摸花蕊姑娘的手,真的是冷冰冰。”
“娘,花蕊她明明是有血有肉的一个人……”
“是啊,要不怎么说我是鬼迷了心窍呢……”
阿泽若有所思道:“如果像你们所说彦唯不是普通人的话,这也不是不可能,妖拥有了一定的能力,确实可以影响他人想法,法术之类说不定也可办到。”
“原来是这样……唉,那之后我对他深信不疑,酿成大错。”
周老夫人再上山的时候,只带了张管家一人,隐隐的畏惧之中也生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念头。
彦唯依旧在阶梯边打扫,见到周老夫人胸有成竹的问道:“怎么样?”
“彦唯师父,这、这我该怎么办,她会不会害我的儿子啊!”
周老夫人后来知道了这彦唯并不是什么和尚,据他自己所说乃是江湖闲散之人,有些祖传的法术,前些日子意外受了伤被大明寺的和尚收留,现下在那里当个杂役而,即便如此周老夫人和张管家还是尊称他一声师父。
“老夫人,人妖殊途,终归是有违天理,而且这个女人还会给您儿子带来灾祸,也许,这灾祸从两人一见面就已经开始了。”
周老夫人早已听闻儿子为了这花蕊得罪了黄老板那个变态的小儿子,更是不安。
“大师,那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呢?”
“这事说难也难,毕竟那可是妖,说简单也简单,恰好我这里正有克雪妖的法宝,只需要老夫人一件贴身之物作为引子。”
见周老夫人不明,彦唯耐心解释道:“贴身之物附有你的念意,作引最为合适。”
“娘,就是此物吗?”周怀信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玉佛,正是开棺之后从花蕊手中掉出来的那个。
周老夫人费力的点了点头:“对,就是这个。他让我三天后去取,我再取回来之时,上面多了一丝红痕。”
此后周老夫人依照彦唯的嘱托把这玉佛作为示好的礼物送给了花蕊,彦唯却一直不肯告诉她这妖要怎样的除,只是保证绝对有效。周老夫人终究还是担心误伤了自己的儿子,也怕他到时阻拦,就找了个借口骗他先回东北。
花蕊提出想要回家看看的时候,周老夫人是有些犹豫的,如果她有家人,那她又怎么会是妖呢?只是彦唯花言巧语,说那户人家十有八九也是受她所骗的普通人,而他的法术对人没有用,他们不会受到一丁点儿伤害云云。
当周老夫人站在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花蕊家门口的时候,当她见到三具焦尸的时候,几乎把胃都呕了出来,不仅是因为场面吓人,更是因为从内心深处泛起的懊悔。
“我错了,那就是一个妖僧,不,是一个妖人!”
张管家也愤恨道:“全都是他设计了老夫人,他是有预谋的!”
给花蕊一家三口下葬那天,彦唯就在墓地远远的看着。葬礼完毕周老夫人遣退了众人,跟他要个说法的时候,他毫不在乎的摊了摊手:“没错,他们都是人,本来我就知道是人,可是人和妖又有多大分别,即便是人你也不会愿意让个娼妓进你们周家大门,我替你把她除掉,永绝后患,结果不是一样的?”
“你胡说!这怎么能一样,你怎么能杀人?!”
彦唯也不跟她争:“随便你怎么想吧,可别忘了这里边也有你的一份儿。不管怎么说,大家合力之下,事情已经解决了,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你休想!你休想我、我们周家会为你办任何事情!”
彦唯诡秘的笑了笑:“你且想想吧。”
这周老爷子是老来得子,在周怀信没有出生前,家里的生意周老夫人也在帮忙打理,因此她在火场之时怕虽然是怕,悔也是悔,但吐完了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却是毁灭那让她心虚的证据,和张管家将火场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给花蕊的那个玉佛。直到周怀信执意开棺那天,看见它从花蕊的手中掉出来,才明白了彦唯那个笑的意思。
“娘,那彦唯究竟要您做什么?”
“说来也怪,他让我带他回东北,替他在大山深处找一样东西,但他还没说这东西究竟什么样、怎么找,他就失踪了……除此而外,只是要了些银钱罢了。”
阿泽想起前几天在彦唯住处所见的那张字条,问道:“那黎玉凤是怎么回事?”
“谁?”
周老夫人的神情似乎是真的没听过这个名字。
“苏家和黎玉凤这个名字,你不知道么?”
“哦,”周老夫人恍然大悟,“苏大老婆,原来她姓黎。唉,怀信对花蕊在身边这个事情深信不疑,我怀疑他是中了邪,找过方士、强迫他看过医生,当时还找过苏大老婆来家里跳过大神。唉,她暗讽我没做亏心事就不怕鬼敲门,当时我生气之下把她赶走了,现在想想,也许她真能通灵,是在劝导我迷途知返也不一定,可惜,我没听进去……”
苏欢却未曾提过她还有个奶奶,只是苏奶奶与那彦唯又有何瓜葛?“这个为何会在彦唯的住处?”
周老夫人不明所以,周怀信接过字条一看,字写得歪歪扭扭:“张叔,这是你的字迹?”
张管家见瞒不下去,“扑通”一声跪下了:“是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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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玉凤比苏大小上几岁,这年刚四十出头,性格上跟老实巴交的苏大完全不同,在旁人看来倒是和她神婆的身份统一,很有点儿疯疯癫癫的意思。
自从嫁给了苏大,黎玉凤几乎是洗手不干了,这天到周家跳大神儿,是因为苏二又欠了债,数量还不小。只是哪来的鬼魂,分明是人心有鬼,于是假借神的嘴告诫了那周老夫人一番,谁知道,话说的太直太狠,神的名义也不管用,直接被人赶了出来,只拿到了一半的钱。
黎玉凤穿着法衣,夹着神鼓和鼓槌儿,把铜钱扣在掌心里摇来摇去:“神呐、祖先呐,下次一定提醒我,少管闲事,不然子孙活不下去,还要害您挨骂,对不住对不住了……”
这嘟嘟囔囔远去的身影正被上周府要钱的彦唯看在眼中,不知怎么引起了他的兴趣。张管家知他不是好人,本来不想告诉他,奈何被他以“周少爷想必很想知道那玉上的红丝是怎么来的、起什么作用”威胁,只好将黎玉凤的地址写给了他。
“黎玉凤现在在哪里呢?”见张管家满脸愧疚,阿泽不由得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她死了?”
这个阿泽之前说是苏大的亲戚,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可对苏欢又确实很好,如果因为苏欢奶奶的死不愿再治老夫人怎么办,想到这张管家连忙求道:“地址是我给的,我不知道她的死跟彦唯有没有关系,但是这跟老夫人没有一点儿关系,老夫人压根儿不知道这件事,请你一定要救救老夫人啊!”
周老夫人听了颓然道:“原来我害死的无辜之人还有一个……”
“不,不!老夫人,这跟您没关系,地址是我写给他的。”
“若不是我,那彦唯也不会来赤水县。唉,我也是报应不爽。”周老夫人说完这句话,头软软的歪了歪,整个人顺着被子滑了下去。
“娘,娘!”
阿泽快步上前输了一些灵力在她体内。
“阿泽姑娘,我娘怎么样了?”
阿泽摇摇头:“我减慢了她的心跳,但是恐怕依旧挨不到明日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