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周末,是个久违的好天气。
晨光透过窗口照射到床上,林霁正扑在薄被里享受着早上的舒适,忽然地响起一通语音电话,是黄熙智打来的。
“啊?”林霁不甚清醒地应了一声。
“啊什么啊呀,群里的消息你看不见吗?我们都到云岛一高附近了,具体房子地址找不到,什么鬼啊,这么偏,你还没起吗?”黄熙智抱怨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面传出来。
“……我共享位置给你们,马上就起。”
林霁挂掉电话从床上坐起来,快速地洗漱穿衣,下楼去接这群“奔亲”的死党。
阔步穿过楼下的巷子,朝着两侧张望,正迷茫不知道他们会从哪边过来的时候,忽然注意到路边停着一辆与周边建筑都格格不入的新车,黑漆在阳光下闪耀得刺眼。
林霁歪着头看了两秒钟,然后朝着密闭的单面车窗里指了指巷子的方向。
黄熙智把车停放在合适的位置后才熄火推开车门,他的身高比林霁矮不了多少,穿着件潮牌新款的修身衣,显得整个人更加高挑,下车见到林霁第一句话就是,“这是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这小子瘦了好多。
林霁斜了斜眼睛,没有理会他的吐槽,抬手拉开后排车门,朝着窝在里面的人问候声:“死了没?”
叶白晕车是所有人都清楚的事情,从临西过来,好多个小时的路程,再加上老黄灵魂车手的车技,估计没死也丢魂了。
果然那人抚着后颈一言不发,一张曾经混乱众生的精致脸孔变得纸白。良曦和从他身后抬手,揉了揉叶白的碎发,笑答:“反正肯定不大新鲜了。”
“上楼歇会。”林霁笑笑,“我没想到你们到这么早,几点出来的?”
“还不是因为他。”黄熙智随手一指良曦和,“非要去喝酒,搞得凌晨都睡不着。”
“昨晚蹦迪没你是吧?”良曦和抬手拂掉老黄的手,“小小年纪不学好,推卸责任呢,是不是?小白。”趁着叶白没缓过劲儿来,良某人赶紧抱团。
晕车患者嫌弃地把身边俩人都推开,朝着林霁刚才指向的单元门走,“你别像叫狗一样地叫我。”
良曦和笑得痞气,两步追上去。
林霁趁着空档回头瞥了一眼,然后才转向冷落了半晌的黄熙智,“又换新车了,我第一眼都没敢认。”
满脸淡然的人,语气也稀疏平常,“啊,反正以后也懒得争家产,提前败点儿是点儿。”
几个人一路上楼,楼梯年限太久了,无论怎么打扫都泛着一股子尘土味儿。
黄熙智跟在最后面,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林霁很反常。进门环顾一圈,整个房子加在一起都没个浴室大,他也懒得吐槽了。
“只有常温的矿泉水,你们凑合喝点吧。”林霁随手整理了一下茶柜上的题册,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转向黄熙智,“我要的书呢。”
“在车里,一大堆,晚点再拿吧。”
林霁点头同意,顺便摸出手机发了条语音消息给明寒:“你要的书已经带过来,一会有空的话来拿一下。”
“你是给别人要的啊?”良曦和坐在沙发上抬了抬头,“谁这么大面子,这可是省探花用过的参考书,五百公里送温暖,我那些笔记里可能还夹着别人给我的情书呢。”
“一个不容易的弟弟,照顾一下。”林霁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声答了一句,完全忽略了还有什么情书一说。
一连串的疑问堵在胸口,黄熙智实在是不吐不快,倚着一面墙壁,抱着胳膊开口:“林霁,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们啊?”
林霁忽然抬了抬眼帘,又听到他接着说下去。
“如果要复读的话,即使不在临西四高,你也会有更好的选择,以你的成绩有什么重点去不了?随便一所,坚持一年,A大B大随你挑。可你到底在想什么?有钱烧的吗?”
黄熙智话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下,以他对林霁的了解,脑子骤然起了一个难以置信但又很可能是真实的想法。他原本深邃的五官都因为困惑而拧在一起,好一会才试探着问出口。
“你没有继承家里的财产?”
这种事情,根本就瞒不过去,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没有必要遮掩。林霁点了点头,轻声回答。
“我捐了。”
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黄熙智闭上眼睛向后仰着头,深吸了一口气。另一边坐在沙发上的两人也把目光直直地投射过来。
林霁会用这种方式替父赎罪,他们早该想到的。
“凭什么啊?”
房间里静了很久,黄熙智一再压抑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林霁,你告诉我凭什么。从小到大,他有管过你,爱过你吗?他除了要求你安分不惹事,他还会说什么?”
是他鬼迷心窍,违法乱纪,把自己搞进牢里去还不够,是他,害得你家被人纵火寻仇,害你妈去世,害你外婆活活伤心死,害你被人戳脊梁骨,害你丢了梦想也没了家。
可你为什么要折磨自己啊!
“你用你妈妈留给唯一儿子的遗产去替祸首赎罪,你是疯了吗?就不能让罪有应得的人自己去承受这些报应吗?”
其实在来之前,大家都已经达成了共识,不在林霁面前提起这些,但黄熙智是实在忍不住了。他和林霁从小一起长大,知道这个人有多努力才有多优秀,他明明没做错任何事,最后却要独自承受全部痛苦。
林霁轻叹了一口气,“这些我都想过,你们替我不平我也知道,可他,是我爸。”
大家都安静下来,只有风吹动着纱窗的咝咝细琐声,垂在床边的被单边角轻轻拂动着,带动着地板上的影子也颤颤晃晃。
“从前的十七年,我一直活在众星捧月之下,即便我没有用他的钱,没有得到他的爱,却也是活在他的光环与福利之下,如果我没有顶着“高官之子”这样的帽子,必然会多许多意想不到的烦恼。我只是习惯了而察觉不到,并不是没有过。”
“我想更加心安理得一些,我也相信,我妈会理解我的。”
从始至终,林霁的情绪都没有起过波澜,他曾经在国外度过一段无比糜烂的生活,曾经痛哭过,嘶吼过,自我沉沦过。
但是现在不会了。
他俯身从茶几上拿起一瓶水,面色平静地递给黄熙智,“不用这样感怀,你们要相信,我想去的一切地方,想要得到的一切东西,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阻拦。”
“老子是你们的天花板,少他妈给我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