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请签收一下快递。” 夏南枝公寓门铃被按响。 夏南枝站起身往门口走,手按在门把上刚要转开,突然想起最近纪依北不停的告诫,难得凑近猫眼看了看。 门外男人穿着深蓝色工作服,手里抱着一个大箱子正好挡住脸。 可当她收回视线刚要开门时,却瞥到了那男人手上的创口贴。 夏南枝倏得绷紧身体,迅速掏出手机,发现一分钟前竟然已经有一通纪依北的未接电话。 回拨,电话那头很快就被接起,还没等她说话,纪依北就一阵炮轰:“听着,凶手很有可能会去找你,千万不要给快递员开门!” “凶手就在门口。”夏南枝压低声音。 纪依北抽了口气,握着手机的手立刻攥紧:“别怕,我们已经在过去的路上了。” 他一了解到情况就派出两个支队持枪追捕,纪依北看了眼路况,又让开车的刑警抄小路走。 夏南枝问:“我怎么帮你留住他,我怕我不应他一会儿该走了。” “不用。听着,凶手可能有反窥镜,立马拿东西挡住猫眼。” 夏南枝一愣,最后吐出嘴里的口香糖糊在猫眼上,又结结实实按了按:“好了。” “有人在吗,快递!” 门外人又喊,有些不耐烦地按了三下门铃。 “你把手机开免提,音量调到最大,把手机靠近门。” “好。”夏南枝按他说的做。 隔了没几秒就传出纪依北的声音。 “我没买东西啊,你是不是送错地方了?” 门外人身形一顿,眼睛放大,不敢相信地确认了好几遍快递信息:“没错啊!收件人是夏南枝。” 纪依北又嚷:“兄弟你可别乱说,这就我和我老婆,这个南什么真不住这,一会儿我老婆都该跟我闹了。” “这不是4号楼128吗?” “是啊,是不是那姑娘信息填错了啊,我看你还是早点回去当问题件处理吧。” 门外安静了一阵。 夏南枝重新改成听筒模式,走到阳台边看着楼道出口:“门口没声音了,他现在还没出来,你什么时候到?” “马上。”纪依北说,又问,“你在阳台?快进去,别被他发现。” 门外男子把快递盒扔在脚边,从背包里取出反窥镜,往猫眼一扣,稍稍旋转,向里望去。 灰蒙蒙一片,只有边缘的光圈。 显然是被人遮住了。 突然一阵杂乱的砸门声,夹杂着锐气划过门板的刺耳声音,刚才还称得上冷静的凶手突然发狂。 夏南枝猛然回头。 此时警车正开进小区,直奔4号楼而去,纪依北也已经听到那边的动静,对车里人说:“马上拉警笛!” 嘹亮的警笛划破小区原本安静的空气。 惊醒周六许多仍在睡懒觉的人们的美梦。 同样也攻破凶手最后一根理智的防线。 再怎么说,曾经他也只是一个酒吧里默默无闻的小酒保,干了这一系列让人瞠目结舌的事后,到最后面对自己的结局时不可能仍能保持沉着冷静。 岑敬路双目赤红,双手颤栗,脑海中充斥着尖锐刺耳的警笛声,手里握着的那把用来拆快递的小刀随之落地。 接着他便疯了似的,慌不择路,打开楼梯间的门,往楼顶跑去。 夏南枝听到外面的动静,取下黏在猫眼上的口香糖,看到余晓瑶从楼梯间出来,在她敲门前便打开门。 “没事吧!”余晓瑶两手握着枪,问道。 “没事,凶手往楼上跑了?” “嗯。”余晓瑶点头,把夏南枝推进屋,叮嘱道:“在我敲门前都别出来,一个支队都跟纪队一起上去追捕了,你别担心。” 门重新被大力关上。 纪依北贴着墙往上追,好在刚才的警笛大概起了威慑作用,大家都躲在屋里犹恐避之不及,楼梯间没有其他人。 “岑敬路!你杀了这么多人想过怎么和励希交代吗!” 楼道里回响着纪依北的声音。 头顶上跌跌撞撞磕磕碰碰的声音陡然消失,然后是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你们警察懂个屁!趋炎附势的东西!” 纪依北一步三格台阶往上跑。 岑敬路早已经知道自己这条道就是个死路,身后警察追击,估计小区周围布防严密,他是怎么也逃不掉了。 可他还是拼了全力地往上冲。 他还有一些话要做,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干。 最后他跑上顶楼,一把拉开沉重的铁门,寒风吹在铁皮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岑敬路往外冲。 “岑敬路!”纪依北一步跨进天台,大声呵住那个在栏杆边摇摇欲坠的人,“励希的案子已经正式交给东城警局了,马上就会有进一步的调查结果出来!” “调查?半年前他们怎么不调查?法律到底在哪呢?”岑敬路情绪激动,半只脚已经跨出栏杆,跨坐在上面,瘦弱的身躯被风吹得更显空荡。 “你冷静点!”纪依北稳住他,转身让后头的警察别动,自己一人弓着腰慢慢往前走。 “我很冷静,我天天盼着这一天呢。”话虽这么说,他的手却还是难以控制地颤抖。 他遥遥举起手里的手机,高高地晃了晃,纪依北看不清画面,只看到他手指在右上角一按。 “岑敬路!” 谁都没有意料到刚才还蓄意做第四起案子的人,竟然会这么毫无顾忌、毫不留恋地纵身一跃。 最后关头,纪依北奋力向前一扑,身体狠狠撞在栏杆上,发出一声闷哼声,刚好抓住岑敬路的手。 纪依北随着惯性被往下一拽,顿时觉得自己的手臂似乎与肩膀分离了。 身后的刑警正要冲上前帮忙去拉,岑敬路飞快地拿出一把备用小刀,冷光闪过,纪依北不由眯了下眼,紧接着手臂上一阵尖锐的痛意。 岑敬路在他露出来的手臂上划了一刀。 在巨大的张力下,殷红的鲜血飞溅出几滴,落在岑敬路的脸上。 惨白中夹杂着黑红的血珠,面目狰狞。 纪依北手忽得没劲,一瞬间力气就被抽空,岑敬路抬头冲他一笑,松开了手。 砰! 巨响之后,一切消倪于无。 纪依北睁大双眼,眼看着岑敬路从22层高楼坠落,摔在早上他自己开来的那辆快递车的挡风玻璃上,立马裂得跟蜘蛛网似的。 “纪队,没事吧?” 舒克把他从半悬在栏杆的位置上拉回来,这才发现他整只手都被血浸湿了。 “没事。”纪依北没受伤的左手随意地摆了摆,重重吐了口气,在极快的心率下大脑也飞快转动起来。 为什么励希七月份就已经死亡,而第一个受害人在二月份才出现,还是一天一个的超乎寻常的作案速度。 为什么岑敬路不顾监控也一定要来杀害夏南枝。 为什么他会甘愿放过导致励希死亡的罪魁祸首,黄雅禾,甘愿就这么放弃自己最终“使命”而坠楼。 为什么最后他会露出这样解脱满足的笑容。 128号公寓内。夏南枝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躺在血泊中的男人,她定定地看着,看着,十几年前的一幕像电影画面一般在脑海中循环闪过。 良久,她突然想起以前看到过的一句话。 ——法律遥不可及,可拳头却在咫尺之间。 “法律遥不可及,可拳头却在咫尺之间。”她默念。 岑敬路在坠落前,以先前引起轩然大波的微博号,又发送了一条早已经编辑好的微博。 他清楚地知道如何利用公众的好奇心与愤怒,在第一条言辞激烈、据理力争之后,这一条则含情脉脉、含蓄温吞地讲述了他和励希的爱情故事,最后更是以一句“只有鲜血才能揭露其中的黑暗”结尾。 于是成就了一部新时代窦娥的故事。 黄雅禾的各项信息都被公布于网络之上,一时间口诛笔伐,把她家庭背景、学校时添油加醋的黑料都给挖出来了。 岑敬路在励希死后就已经想尽办法对付黄雅禾,可奈何却连接近的办法都没有。 辗转多月,岑敬路以快递员的身份第一次见到第一位受害人张意春时,恍恍惚惚过了一天。 她有一双和黄雅禾相似的双眼,但对一个人的恨意达到顶峰之时,那潮涌般的恨与罪恶便很容易波及他人。 此时距离励希死亡已经过了两个月,岑敬路没有着急,在那之后,他又发现了第二名和第三名受害者,一个罪恶恐怖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形成。 在他眼里,这些受害人鲜活的生命都成了发酵那一事件的推动器,在他意识到自己无法对抗黄雅禾背后的势力后,他只得想出了这样的办法。 在他这一个计划中,从来没有黄雅禾,最后一个就是具有演员身份的夏南枝,以她的死来形成巨大的社会影响力,而当警方正式向社会公开案件后,岑敬路势必会遭到巨大的骂声,可同时,黄雅禾也会因此被推向高潮点。 各家媒体迅速出动。 岑敬路坠楼不到一个小时,各种添油加醋的新闻都已经新鲜出炉。 在他们言辞激荡、义愤填膺的笔调下,却都一窝蜂的去抢占最热烈、最新鲜的资讯,鲜少有人去关注岑敬路背后更多的故事。 警方还没对这一骇人听闻的连环杀人案完成最终的定案,不了解实情的民众给予了岑敬路最深切的同情。 . 夏南枝冷漠地看着手机里发起的“为岑敬路发声”的签名活动,拨通了纪依北的电话。 “没事吧,我听余晓瑶说你受伤了?” “就一个小口子……嗯,把这个带回去,去验一下是不是受害人的血。” 夏南枝听到他后半句话,问道:“你没去医院啊?” “小伤,车上包扎过了…哦对,付局说这次破案你贡献不小,让我给你送枚锦旗去。” 夏南枝:“……挂了。” 纪依北翻了岑敬路快递车上的行车记录仪,这会儿正在搜查岑敬路的住处,忙得两手都没空,只用肩膀夹住手机,夏南枝挂了电话好久才得空取下手机。 “真是看不出来啊。”一旁余晓瑶从本子中取出一张岑敬路读书时的照片,“纪队,你看岑敬路这时候还挺阳光的。” 纪依北淡淡瞥了她一眼,很不寻常地没有接话,只平静地说:“快点搜证,一会儿回局里还要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