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滚下去。” 纪依北靠过去打开副驾的车门,往外一推,正要回身时突然被夏南枝圈住脖子一带。 夏南枝两只手绕在他的脖子上,飞快地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纪依北一愣。 夏南枝自若地下车摔门,弯腰两手搭在窗沿上,下巴搁在手背上,弯起眼角:“刚才说钟琪亲过你——” “是假的。” “……” “要是她亲过你,肯定不会这么多年后才出手。” “……” “现在我亲过了。”夏南枝舔唇,像只狐狸,没有说出下半句话。 ——现在我亲过了,我要出手了。 纪依北眉心突突地跳,斜着眼看靠在车边笑得狡猾的女人,心里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烦躁。 “你到底想怎么样?”纪依北压抑着声音,淡淡地看着她,眼里干净地看不出一点情绪。 夏南枝还是笑着,说:“追你。” 纪依北轻笑一声,眯起眼睛,像是在看一个故意惹人生气的孩子:“你昨天还叫我哥哥。” 夏南枝耸耸肩,不在意地说:“这是情趣。” “……” 风摇起她的裙摆,像雾一般飘动,过了会儿又重新附在腿边。 纪依北呼出一口浊气,手指摩挲过方向盘,默了半晌,车边的夏南枝也不说话,也不走,垂下眼睛。 “夏南枝,什么事都要有分寸,懂吗?”纪依北抽出一支烟,“我们俩不合适,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有越线的关系。” 夏南枝淡淡一笑:“你都说我们不合适了,还说没想过那种关系?” 纪依北没有看她:“别发神经。” 说罢,他便摇上副驾的车窗。 夏南枝只好撤回手,后退一小步。 车窗快阖上时,一句带着笑意的话从缝隙中传进来,绕到纪依北的耳边。 ——“你嘴角蹭了我的口红,别忘了擦。” 纪依北踩上油门开车出去,扫了眼后视镜,嘴角的皮肤上果然有一抹红。 混蛋东西。 他提手随意地蹭了蹭,余光瞥车镜子里的夏南枝已经转身进屋。 凉风灌进她的衣袖里,这样的天气她只穿了一件毛衣,底下是一条纱裙,脚踝光洁白皙,惹眼地露在外面,身形被风勾勒出来。 很瘦。 格格不入。 纪依北不由皱起眉头,这些年的破案经历让他有了细致的观察力,很明显,这样的夏南枝根本不是真正的她。 那样挑着眼尾勾人、嘴角翘起,话语戏谑无赖的,都不是真正的夏南枝。 纪依北又扫了眼后视镜,夏南枝已经推开门,只剩下一个背影,转眼便消失在门口。 . 第二天,纪依北赶在最后一分钟走进办公室,发现桌上又是跟昨天一样的牛皮纸袋,里边装着的还是学校附近的早餐。 “夏南枝又来过了?”他拧眉问余晓瑶。 余晓瑶正盯着电脑查什么东西:“嗯…纪队,有个新案子。” 纪依北一愣,快步走到她身旁。 电脑屏幕上是她搜索的十几年前的一个轰动一时的男孩失踪悬案,至今无人破解,当时各种技术都不完备,很多参考信息都没有太大价值,现在也就搁置在一边。 一个叫李维的男孩,当时只有12岁,根据监控显示,暑假从补习班下课后避开父母从后门离开,而最主要的疑点便是他离开时还特地去卫生间换了一条红色的裙子,一个男孩,实在匪夷所思。 最后警方根据线索只找到了路边掉落的李维的书包,上面沾满了泥土,而男孩却再也不见踪影。 这案子发生的时候他们这一队的年轻刑警都还没工作,纪依北只有在学校里听老师分析这一经典案例时才了解过。 “怎么?跟李维失踪案有关?”纪依北问。 余晓瑶迟疑了会儿,动了动嘴唇,说:“今早上凌晨接到报案,在东郊的水库附近发现了一具白\\骨,法医队已经过去了。” “白\\骨检验数据出来了吗?” “还没,初步推断是近十年前死亡,但是白\\骨DNA检验过程比较复杂,耗时也要比一般的长。” “你推测是李维?” 余晓瑶手掌盖在嘴边,眼睛定定注视着屏幕,当时的案件情况网上只有寥寥几笔,其他都是网友发布的一些推测。 唯一公布在网上的一张照片就是李维在学校的一张照片,是当时他妈妈随手拍的,看不出表情,平静地站在一边看着前方玩耍的同班同学们,手里攥着一本算术题集。 “我们犯罪心理老师跟我们提过这个案子,这个案子中最让人毛骨悚然的一点就是李维下了补习班后特地去公厕换上红色连衣裙才偷偷离开,他不是被绑架、也不是诱拐,而是自愿地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操控着,换上女孩的连衣裙、避开父母的视线离开补习班、甚至有预谋的避开街上散布的几枚监控,他是主动要去一个目的地。” 纪依北沉思了一会儿:“还有呢?” “当时我们老师曾经参与过这起案子,推测凶手和李维有着某种心灵连接纽带,两人不可能是陌生人,也不会只是普通的亲戚朋友,但是据家长说,李维性格胆小怯懦,在学校就没有朋友,平常亲戚跟他讲话他也不敢回答。” 顿了顿,余晓瑶说:“我看到现场传来的照片,水库旁边高地石头缝里挖出了一个蓝色书包,就是当时李维带去的。” 纪依北迅速给资料办打电话取李维失踪案的案卷,突然又想起什么:“等会,我记得当时在西郊荒山那找到了李维的书包,还因为这个搜了山,却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搜出来。” 余晓瑶一愣:“……对,我记得,荒山捡到的书包里还有李维的作业本,笔迹鉴定过,就是他的。” . 水库周围停满了警车,纪依北顺着警戒线快步穿过丛生的杂草,手撑在石板上一步跳下高台。 纪依北远远看了眼已经拼成人形的白骨,周围站着两个法医,没走过去,随便拉了个人问:“最新检验结果是什么?” 来人唤了声“纪队”,打开手里的文件夹。 “初步判断,受害者身高在128厘米左右,根据牙齿判断死者应该是十岁上下,很有可能就是十年前失踪的李维。” 纪依北边走边问,指着水边的一个木箱:“这个是什么?” “被发现时……李维就装在那里。” 纪依北怔忪,快步走到木箱旁边,蹲下来仔细观察。木箱上密密麻麻的钉孔,已经腐朽不堪,被固定在墙面。 “里面有血迹残留吗?”纪依北戴着手套的手指在木箱内转了一圈。 “没有,这个木箱是当地人发现的,那个位置春夏季节会没入水中,秋冬才会浮现,而且位置在视觉盲区,这次是那家人东西掉下去了下去捡时才发现的,还以为是什么宝藏呢。” “这么多年这箱子还能保持这样子?” “这是特殊材质的,不是平常能买到的木材,表面还抹了一层防腐剂,具体的还在检验当中。” 纪依北站起来,摘了手套丢在一边:“李维书包里有什么?” “铅笔盒、奥数书和一本草稿本,书包没有受水侵蚀,除了字迹淡了之外基本完好,上面也有李维的指纹。” 铅笔盒、奥数书、草稿本。 纪依北刚刚看到案卷,记得李维当时是奥数补习班结束后失踪的。 突然,纪依北手颤了一下,攥紧手里的文件,快速翻了几下,停在十年前那个在荒山边找到的包的图片上。 那个包里的东西也是,铅笔盒、奥数书和草稿本。 一模一样。 “纪队,这…”旁边的刑警瞥见那张照片,登时睁大了眼睛。 “一个在西郊荒山,一个在东郊水库,一样的包。”纪依北顿了顿,“就算是为了误导警方,也只要把书包扔在荒山,没必要准备两个啊,万一先发现了水库这里的呢?” “可是犯人怎么会有两个包呢?而且那个字就是李维的,不会出错。” 纪依北想起余晓瑶的话。 李维果然跟犯人有着某种联系。 纪依北低声说:“那两个包都是李维准备的,或者说,是李维听了凶手的话准备的。” “什么!?” . 失踪十年的儿子终于有了线索,当年激烈的情绪都终于消弭于平静,如今听到这个噩耗也能堪堪维持住人最基本的尊严。 李维父母如今又有了一个儿子,九岁,在李维失踪后四年出生。 余晓瑶和舒克坐在李维父母对面,刚刚告诉了两人很有可能发现了李维的尸体,其实准确说应该是白骨,但余晓瑶想了想采用了这个不那么让人不忍的词。 李维母亲手里抱着余晓瑶从现场取来的文具盒,泣不成声,李维父亲僵直地挺着背,眼眶早就红了。 余晓瑶挠了挠额头,轻咳一声:“十年前的案子重新翻出来调查,有很多细节当年都没记全,所以我来问问你们两位还记得当时李维有什么奇怪的行为吗?” 舒克过来路上听局里的前辈提起,当年的细节不是没记全,而是当时李维父母伤心过度不愿意配合调查。 这话怎么听都说不通,父母越是伤心,伤心过后更应该配合警察的调查找出凶手。 客厅一角的一间房间,突然探出一个毛绒脑袋,一双眼睛好奇地盯着突然造访的两个陌生人。 “臭小子!滚进去!”李维父亲突然一声呵斥。 那个脑袋又倏得缩了进去,接着是轻轻一声搭上锁扣的声音。 李维母亲手肘撞了一下身边的男人,抹了把脸上的泪:“是我们的小儿子,这种事就别让他知道了。” 余晓瑶点点头表示理解。 李维母亲看了一眼李维父亲,见男人皱着眉点了点头,才颤悠悠起身,刚才哭得太用力导致她一时间有点站不稳。 余晓瑶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李维母亲摆摆手,冲她苦笑一下,说:“我去把,把小维的东西拿出来给你们看看。” 过了几分钟,李维母亲抱着一个纸箱走下楼,又到小儿子房前喊了句“你快去把作业写了”便反锁上门。 “这是那时候我整理出来的东西。” 余晓瑶和舒克站起来,箱子里乍一看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但细想又不太对劲,李维一个男孩,可箱子里有许多女孩喜欢的毛绒玩具与可以换衣裳的娃娃。 “李维平常玩的玩具都在这了吗?”余晓瑶挑出玩具放在茶几上问,一旁的舒克立马拍了张照。 “对。” 余晓瑶微微皱眉:“没有其他的了?” “有……他爸爸给他买过许多刀啊、车子还有叫‘变形’什么的机器人,他弟弟喜欢玩那些,就没收起来。” “那李维喜欢吗?” “啊?”李维母亲一愣,很快摇了摇头,“应该不喜欢,不太玩。” 余晓瑶目光忽地一敛,从纸箱角落处取出一个水晶球,里面是个微型海底世界的模样,她试着打开底下的开关,才发现已经没电了。 “他很喜欢海吗?” “啊,是……他失踪前还,还吵着要去水族馆,早知道……” 余晓瑶眼里隐隐闪过一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