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30日 晴 有一次,妻子说道:“你喜欢女人,还是个博爱主义者,一旦与其他女人有染就分不开了。而我比较冷淡,不会轻易移情,不用担心被别的男人吸引。”所以,“利雄你要是出轨,我就杀了你。可是要给美奈子我自由。” ————大庭美奈子《风纹》 周一交通特别特别堵。 我有时候真的怀疑限号政策的实施效果。正这样一边吐槽一边开车,才发觉我犯了一个原则性的大错:今天周一,限行机动车车牌尾号分别为:2和7。 作为一个好公民,我自然要坚决执行“推进交通科学发展,加大力度缓解交通拥堵”的工作。趁着还没有执法交警把我拦截罚款100块之前,我可必须要赶紧将车驶出限行区域、开到最近的停车场。虽然在被罚款之前就搞定了我的车,殊不知早晨的好运气都被用光,我想要赶到公司,却是无论如何都打不到车了。 恰逢上班高峰期的拥堵,附近高架桥的整修,今天又赶上部分道路将采取交通管理措施的第一天,我拿出手机叫车软件全然没有用处,在马路上左等右等,出租车千呼万唤不出来。 无奈选择坐公共汽车的我,等到达公司的时候,已经迟到120分钟了,而这一来一回折腾个遍儿,上班果然不出意外地迟到。 我着急忙慌赶到公司,坐到办公桌。却看到同事惊诧的眼神,我不禁有些躲闪,微微侧过头,不想要别人看到我今天的样子,不希望别人注意到我,因为我如此糟糕。即便如此,还是听到同事和我讲话,“闻青,你今天不是请假了吗?” “啊?请假?”我惊讶居然不是要问我为什么装束保守带了口罩吗。 我松了一口气,这时,一个身影直接挡在我了面前。 “我已经帮你和领导请假了,理由你就放心吧,她绝对不会对你有任何意见。你的工作我和领导说了,我会和小郑帮忙,也不会耽误部门的进度。”卞睿低声对我说道,拉着我就要出门。 “松开。”我冷冷地回复了一句,完全不想理会他。对于卞睿的建议也算听了进去,既然他帮我请假,我马上离开公司休假好了,正合我意。 “这里还是公司,我们到外面去说。”卞睿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我。 “用不着。”我回避了他的眼神,甚至不想多看他。 “闻青……”卞睿苦涩的声音传来,哽咽住,他似乎也不知道说什么。 我踩着高跟鞋叮叮当当的走出去,站在公司门口,看车水马龙,却全然没有气势,整个人即便外表站立的多么挺拔,也掩盖不了我内心的彷徨,我仿佛蜷缩在世界某一个角落,无尽的想把自己埋进尘埃。 “你别这样,好吗?”卞睿紧跟在我身后,送我走出公司,他试探着想靠近我,说些什么。 我看了卞睿一眼,一个字都不想再说。 昨天。 卞睿失手把我推下楼梯,对,是我自己滚下去。一脚踩空,人体的重力叫我很快跌落下去,只是害怕的心脏一收紧,瞬间坠地。我一直以为会像电影画面里面那样,会有几秒钟叫我想一想遗言或者脑海中浮现美好回忆的某些片段画面。 可惜,我只是直接飞出去。 巨响。 我该减肥了。这是我的第一想法,因为我仿佛被大力抛去的麻袋,砰地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因为声响太大,我都震撼于我的灾难效果。 剧痛。 浑身剧痛。以至于不知道哪里痛,我宁愿我是后脑勺着地,直接晕过去,哪怕失去记忆,另我不要面对这一切,可是没有。我想起鲁迅先生文章里面的那句话,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现在这句话可以用来描述自己了吗? 血腥。 我嘴里有种无法避免的苦腥味道,我像个受了苦难的祥林嫂一样麻木而缓慢的把大脑冻结住,无法思索,终究颤抖地拼凑力气,伸手去摸。摸到陪我多年的傲然顶立我以为会陪伴我终身的门牙,没有了。我摸到那一块的小小缺口,好像一个令人恐惧的无限黑洞,将我卷入其中,掉进漩涡。 摔断了门牙? 当我惊恐地意识到这个事情,忍不住呜呜哭了出来,我以为我想大哭一场,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好像古老电影的默片现场,黑白,静音,画面充满变动。 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记得以前看过美国电影,里面有战争场面,有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战友亲人被炸飞一条肢体,发出惊恐的尖叫。我终于在这一刻理解了那种眼神,即使我看不到,我也知道我那空洞陡然睁大的瞳孔,它们无法接受这样的骤变。它们就是曾经我看到过的那个样子。 我开始浑身颤抖不停,肩膀不受控地抖,双腿即便趴在地上,也感受到软得使用不上一丝气力。眼泪簌簌落下,没有节奏地随着身体在抖。 听说只要有爱,再冰冷的水泥地上也能开出炫丽的花朵。我趴在公司消防楼梯间的冰冷水泥台阶,散落着身体,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只是这样趴着,幻想着这一切的不真实,幻想着是不是有天使来救我。 “你怎么样?你说话呀?”卞睿因为突然发生的事故被定格了几秒钟,终于反应过神来,他匆忙的跑下楼梯,害怕及了。 我发不出声音。所有的情绪和恐惧都堵在嗓子里面,只能低低地发出呜呜的哭声。我当时甚至想到,还好,公司配备电梯,我和卞睿选择在这里说话,没人看到我如此凄惨,我真的没有一丝力气爬起身,我也真的没有一丝颜面去见他人。 “是不是不能动?你骨折了?”卞睿试图来扶我,可是他太害怕了,和我一样害怕,他完全无处下手。 “我没有牙了。”我试图发出声音,缺了门牙的我,说话发出嘶嘶的漏风声。 “你说什么?”卞睿没有听清我说的话,他努力想抓住我的手,本来想试图安慰我什么,可是看到我满嘴的血流出来。狰狞恐怖。 “啊!”他发出一声惊吓。“全是血,血……”他开始语无伦次。 “我该怎么办,我要去叫救护车?”弯腰想拉住我的卞睿看到我的样子,噗通一下也腿软坐到地上,一向嬉皮笑脸的他,面无人色。 “我没有牙了……”我呆呆地回复。 “对不起。对不起。”卞睿看着我,一米八的大男子汉居然哭出声音来,他哑着嗓子,眼睛通红。 “我没有牙了……”我又一次重复。 “没有牙不要紧,可以镶。”卞睿终于意识到我说话的不对,他尽最大努力安慰我,想找回他平时的理智和思维,“你告诉我你哪里难受,我先扶你去医院,能不能走,能不能起身,你告诉我,好不好。” 我看着卞睿,所有的哭泣悲鸣都放在胸腔之中,只觉得剧烈喘息,发出呜呜的声音,不知道是想要哭还是要呼吸。 “闻青,闻青,你说话啊。你别吓我。”卞睿小心翼翼的喊着我。 我看着卞睿的眼角流出泪,心中腾起怒火,你哭什么,你哭什么?该哭的人是我?我努力开口控制不住想要大骂他一顿,可是一张嘴就有凉风灌进来,我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的抖。 “闻青?”卞睿试探着叫我。 我伸手又一次去摸我的门牙,是的,不是幻觉。我看着一手的血。 “我没有了她,也没有了门牙,我恨你!我恨你卞睿!都是你!”我一边流泪,一边凶狠地瞪着面前的这个人。是的,他惊慌失措,他担忧自责,他在我旁边焦灼看着我,他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可是他造就了这样悲惨的我。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卞睿拉住我,“只要你别那么难过,我做什么都行!你叫我做什么!”他揪住自己头发,眼神痛苦。 “你的门牙在哪里?是不是可以接上?”卞睿发疯一样爬起来,开始四下寻找,他在找我的牙。 从来不知道门牙断了还能接上。 破镜难圆,覆水难收。 门牙断了就再找不回来了,我看着来回假装忙碌的卞睿。只觉得可笑。 木然而可笑。我只不过是丢了个郑真真,现在还要葬送门牙吗?我冷笑自己惨痛的代价,不撞南墙不回头,我撞掉牙齿,这惩罚够了吗?够了吗? “你找什么?牙?你怎么不说用胶水粘上。”我冷笑他的亡羊补牢,我为什么不躲避卞睿,他和郑真真,我再也不想见到。 “闻青,你吐血了。”卞睿眼底全是心疼,或许,只是害怕。 “呵呵。”我没有告诉他,懒得解释,我没有吐血,我浑身都痛,嘴里也痛,但是我满嘴的血,是门牙磕断,是嘴唇咬破。 “你哪里不好?告诉我?”卞睿举起手,想碰我,又不敢。 “你滚!我不想再见到你!”我低低说道。 “闻青!”卞睿还试图要为我做什么,他的眼角还挂着泪水。 他凭什么哭泣?受伤害的是我,他懂什么?他以为只有我的门牙,不,仅仅门牙还不够吗? 我挣扎起来,差点倒下,可是我仍然爬起来走掉,一瘸一拐也不要紧,我咬着牙,我要远远的走,再不想见到他,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