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清谷没想到王妃竟然将府内外事物交给他。
他本就对这些杂物一点兴趣都没有,但世子摸在他的胸口似乎察觉到什么。
如果他再表现得云淡风轻,世子说不定会更加怀疑他。
毕竟他现在是个世子妃,哪个女人不想掌夫家的权?
就好比哪个妃子不想当皇后,管理六宫?
既来之,则安之。
熹微时分,冉清谷便起了早前往王府名下的庄子铺面……
成王府荣耀显赫极盛,虽然成王的立身之本是在朝堂的权势与手里的百万雄兵,但他名下的庄子铺子数不胜数,涉猎范围极其广……
难怪王妃会让他早点做功课,以方便世子继位,他这个世子妃不会手足无措。
冉清谷踏入王府最大的一间商铺,铺子主要卖金银首饰等。
也许是知道他来,铺子里的掌柜伙计都等了许久,甚至连往年的账本都拿了出来,两大箱子摆在桌子上。
掌柜姓王,是王府里的老人,已经在王府干了十几年。
一见到冉清谷,便恭敬笑着:“世子妃,京都首饰行的账本都在这里,请您过目。”
冉清谷目光扫了眼这偌大的铺面,再扫了扫两大箱账本。
他不急着去看账本,反而在正堂位置坐下,接过纯儿递来的茶水,淡淡喝了几口。
几个掌柜对视了几眼。
世子妃怕是来装装样子的吧。
账本就算给她,她看得懂吗?
“王掌柜,这玉石从哪儿进货的?”冉清谷抿了口茶,淡淡笑问。
王掌柜笑着答:“回世子妃的话,京都这些个铺子都是从济州运来的玉石,经过加工再销售到各地。”
冉清谷抬手,纯儿便从货柜里取出一支翡翠玉钗给他。
冉清谷拿着玉钗摸了摸,眼神里始终带着笑意,让几个掌柜的摸不着头脑。
他随手拿起三四本账本随意翻着,翻得极其快,边翻边皱眉头。
接着,他又拿起旁边一堆账本看着,又皱了皱眉头……
不一会儿,他将两箱子账本给看完了。
王掌柜互相看了眼,不着痕迹笑了。
看这翻账本的速度、皱眉的样子、不耐的神情……
还来管王府的差事?
先把算盘拨明白再说吧。
再不济先回去练练耐心,最起码要认真看完一页账本吧。
砰的一声——
冉清谷将账本扔到了地上。
王掌柜等人不明就里:“世子妃?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可是小人做得有何不妥的?”
冉清谷:“这账本上记得禹州上等玉石按成色收价,这五年的账本里,帝王绿玉石二百四十二块,一块五十三两,共计一万二千八百二十六两,白翡翠一九十二块,造价四十一两……粉白珍珠四万三千多颗,每颗十二文钱……这些共折合白银五十二万六十七两五钱……每年玉石按照当年的市场均价出售,咸元十八年,翡翠玉石市场均价,祖母绿二百七十二两……全京都一共十二个铺面,其他州县七个铺面,你们这十九个铺面商行提供的这五六年账目合计三十一万四千三百零六钱,其中将近二十万白银的款项哪儿去了?”
冉清谷说完,王掌柜几个人完全懵了。
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这五年来总共收入多少颗玉石,世子妃怎么知道?
他们记得哪一年哪种玉石的均价,这跟世子妃说得一字不差……
他们连忙招来旁边站着的七八个账房先生翻账本,计算这个数值是不是跟世子妃口算的一样?别被世子妃给诈了。
几个账房先生将算盘播的连轴转,噼里啪啦的全是算盘声。
一个时辰后,几个账房先生给出一张写满数字的本子,暗暗咋舌,满目惊叹朝着几个掌柜的点了点头。
这意思很明显,世子妃并无随口胡诌。
在场的账房与掌柜无不擦汗。
如果世子妃没有提前做功课,这人就是神人。
一目十行扫完五年的账本,记下来千百种玉石的价格与数量,甚至包括哪一年的玉石市价与市补给价都算的如此明确而快速……
他一人一炷香不到心算出来的结果,跟□□个账房先生一个时辰算出来的结果一样。
这人太可怕了。
王掌柜擦完脑门上的汗。
不可能,没有人能算得这么快?
也没有人有如此记忆力。
一定是世子妃提前查了账目,做了功课。
那她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冉清谷也不急,就在这大堂里简单用了膳,优哉游哉的喝着茶。
纯儿之前还担心世子妃来这里被几个老奴才刁难,没想到世子妃提前就查好了。
可她也没看到世子妃看任何账目,也没见世子妃拨任何算盘?
她扭头小声问桃子:“世子妃什么时候做的功课?难道是世子妃夜里用工?为什么不通知我随身伺候?”
世子妃夜里是不让她们伺候的,也许夜里用工,她没看到。
桃子满眼“智障,离老子远点”的目光,鄙夷说:“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家……小姐,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心算速度非常快,厉害着呢。”
纯儿半信半疑。
桃子也懒得理这白痴。
冉清谷喝完了茶,轻轻将茶放到桌子上。
那杯底点桌的声音很轻,却像山体倾塌般种种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令在场的掌柜账房浑身一震。
冉清谷温和看着他们,语气不徐不疾,淡淡的:“以上只是我根据你们账本所算,除此之外,我还想问问你们,你们选择从济州进货,而不去玉石更便宜、运输更便利的禹州……这是为何?禹州帝王绿翡翠至少比济州便宜三成,禹州临海,珍珠质地更纯,材质造价价格可多出一折……除开运输人工成本,你们让王府又多多损失了七万两白银……”
几人这才摸清楚了,世子妃是来秋后算账来了。
他们几个本想把账本抬出来给世子妃一个下马威,好让她知难而退,没想到却先被世子妃找上门来了。
王掌柜几个擦了擦额头的汗:“世子妃有所不知,禹州虽然交通便利,但水路多,匪患严重……”
冉清谷冷嗤:“那也能比得过济州的云山险阻?况且自有王府车马运输,哪个匪首吃了豹子胆?敢劫王府的货物?”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世子妃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其中一人站出,开口:“世子妃……”
冉清谷微笑:“不若我替你们说了吧?你们去济州采办玉石,定是济州那边的卖主给了你们回扣,之后再用优质玉石的钱去买劣质玉石,这个中间差价,又能吃一次回扣……一次采办运输,你们能吃两次回扣,一次吃进上千两白银。”
二嫂苏喜的长兄在济州为官,这些掌柜的长期在苏喜的手下办事,自然而然与苏喜有牵连。
这些白银最后落到了谁的腰包,可想而知。
苏喜用王府的职权给她长兄送银子,用最高的价钱在她长兄那里收取劣质玉石,登记在王府的名下,而她长兄自然不会亏待她,她必定也拿了不少回扣……
这兄妹两扒着王府吸血,倒是让这下面办事的来送死。
可冉清谷不能直说,二嫂苏喜是太傅的嫡系孙女,有刘侧妃与太傅撑腰,他若直接说出去,难免被人诟病。
更何况,就这点蝇头小利,王爷也未必看得上。
他若因此闹得宅邸不宁,让王爷与太傅生了嫌隙,这不正中了刘侧妃与二嫂的下怀?
今天这账本就是一个局。
刘侧妃第一局是让这些人将账本抬出来,给他下马威。
如果他过了第一局,未曾发现问题,这些人就会消极怠工,给他找难题。
如果他发现问题,那么以一般才管家的女人,势必会追究到底,就会死揪着不放,毕竟这可是动摇二嫂的好机会……
一旦他咬定了是二嫂,接下来自有侧妃太傅等人出面。
王爷虽不会责备他,但也会觉得他是个多事的人,为了点蝇头小利闹得宅邸不宁,这样不顾全大局的人,还配以后掌管成王府吗?
因此,他不能牵扯到二嫂与刘侧妃,只能将帽子扣在济州卖主给了回扣上。
至于卖主是谁?
那需要问官了。
王掌柜的几个腿已经打了摆子,还强咬着牙:“世子妃,您才掌权第一天,很多事情只能凭借自己的判断或书上所见所闻,这采买玉石需得亲自走一遭才知道怎么回事儿?”
冉清谷笑了笑:“你的意思说我只会纸上谈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