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托万德波旁向来被认为温吞软弱,优柔寡断。在外界看来,他的信仰似乎一直在摇摆行为一点也不果决在纳瓦拉时倒向加尔文主义,到巴黎就又去望弥撒了。
他的妻子倒是毫无犹豫支持新教,然而纳瓦拉于法兰西算是外国。在法国境内年轻热情、敏捷好胜的孔代亲王才算胡格诺派的第一领袖。
但名义上来说波旁大家族的首领是安托万。他对他的弟弟甚至妻子都要负“领导责任”。
因此当孔代亲王行踪飘忽不定时亨利二世首先传召了他的兄长并在信中先将其呵斥一通。
挨了骂的安托万,不得已从公爵领地赶往巴黎。途中他反复想着国王的诘责,心中百般惶恐。而路上感染的肺炎,使得他还未至枫丹白露,就盍然而逝。
安托万病故的消息传来,瓦卢瓦宫廷一片哗然。亨利二世连续接见数位大臣,尤其听取了蒙莫朗西的意见。而王太子颇为推崇的老师、大法官洛比塔尔也耿直进言,希望在两位重要人物亡故后,亡羊补牢将局面导向更好的方向。
是夜玛丽和近期归国的朗格维尔公爵唏嘘一番,回家陡然收到了弗朗索瓦好大一通安慰。
自玛丽进门弗朗索瓦就一路紧跟亲自帮她卸妆……连受过嘱咐的侍女也格外殷勤。等两人并肩坐下他小心抚着她的手微微垂下头:
“玛丽,父亲已决定,暂停追捕孔代亲王。”
哦,玛丽暗想,他是担心她因“无法报仇”而情绪低落……
“据说那个刺客言辞多变,前后不一,似乎满口谎话。大臣们认为,贸然行动,说不定就中了新教徒分裂国家的圈套。”
“他们觉得,此次旺多姆公爵骤然病逝,是非常不好的讯号。”
“所以,无论孔代亲王,抑或科利尼……即使未能彻底洗清嫌疑,目前,父亲也不好严厉追究下去。”
“很遗憾……吉斯公爵是你的亲人……”
玛丽反握住他,内心有丝惋惜,又有丝无奈。她语调还算平静。“不,亲爱的弗朗索瓦,别为我担心。这个结果,我曾预想过……其实,站在国君的角度,我很能够理解。”
她叹息道:“朗格维尔公爵……我想他也会理解的。”
弗朗索瓦的手指稍稍用力:“洛比塔尔大法官作了很大的努力。幸好,红衣主教没有坚持反对。”
呃,玛丽已了解到,这位洛比塔尔最初是吉斯兄弟举荐的,他还曾写拉丁诗肯定比不上龙萨的水准歌颂吉斯公爵的战功。因为他颇懂感激,洛林红衣主教比较欣赏他,也还算能听进他的意见……想不到,洛比塔尔还真挺能干。
“大法官还提议,争取就在下月末,召开新一届三级会议。”
玛丽对这个消息则有点讶异。她记得,三级会议主要为了征新税、解决经济问题的。瓦卢瓦王室这几年基本没有对外战争,仅仅替苏格兰的瑞士雇佣军买了单,还从奢侈品制造业中捞了一笔至于国内,宗教内乱固然影响到税收,但也抄没了些财产,甚至还使王室成功免除部分债务债主中有些算新教徒。怎么,又忽然经济紧张了?
玛丽直白道出了疑问:“夏尔舅舅他……红衣主教没说十分困难呀。那苏格兰,还有瑞士兵……”
弗朗索瓦知道她最关注哪。他宽慰道:“放心,我亲爱的玛丽。即使有些困难,也绝对不会影响对苏格兰的资助。那是早早预留的份额。”
他说的斩钉截铁,玛丽恍然了悟。
哎呀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是实情。
哪怕法兰西财政捉襟见肘,每年的收入,至少还有英格兰宫廷的四倍后者通常有二十多、近三十万镑,按照111算,约……三百万利弗尔。而据弗朗索瓦所言,结合洛林红衣主教的反馈,增加了水银镜收益后,瓦卢瓦王室的岁入,已从一千二百万跃至一千四百万,并有望逐年上升。
至于苏格兰,仅七十万人口,大约只是英格兰加威尔士的六分之一经济体量的比例原本则更低。经过玛丽这几年的努力,国内常规收入也不过将将五十万利弗尔,勉强达到邻居的六分之一。跟法兰西比,根本完全不够看。
所以法国接济苏格兰还算轻松,所谓“您老拔根汗毛比我的腿都粗”是也。
但法兰西自己,仍深受财政问题的困扰。
弗朗索瓦正在和玛丽解释:“然而,卡托康布雷齐和约之前,因连年打仗,所欠下的款子,实在惊人……”
即便享有至高王权的亨利二世,也不敢高枕无忧、说债多了不愁国就是他的家呢。而当前主政的洛林红衣主教,既无命定君主之光环在身,又有王室总管蒙莫朗西在旁虎视眈眈。他为了把账抹平,维持地位,着实费尽心思。
洛比塔尔于是建议再次召开三级会议,距上一次集会不过两年余。
“而且,”弗朗索瓦叹道,“这次的三级会议,并不单单为了商讨税务。这两年来,父亲一直剿灭新教徒,可结果并不如人意,还损失了吉斯公爵和旺多姆公爵……”
“蒙莫朗西和那位夫人,都劝父亲平息怒火,趁这次会议,广泛听取意见,协调各方利益,看能否,找到更和平的办法来解决问题。”
“绷得太紧,弦容易断。”玛丽点点头。“可以趁这次会议,综合各等级需求,试着和解,并改善财政状况。”
闻言,弗朗索瓦像是燃起了希望,语调也高昂起来。“是啊,如今吉斯家族受到挫折,蒙莫朗西却再获要职,双方处在新的平衡中……真希望,这次三级会议的召开后,洛比塔尔老师的主张能够贯彻实施。”
说着,弗朗索瓦深深的望了玛丽一眼。“他的观点,和你非常类似。”
她的观点?“宗教的背后,是经济问题,及封建领主和地方自治势力的联合对弈?”
弗朗索瓦的双眸在发亮。“是的。他说,第二等级中,如孔代亲王那样的大贵族,要特别防备、控制行动,避免他以新教名义聚集人手对第一等级的教士们,则需要用辩才令他们心服口服,使上帝的羔羊得到安抚至于第三等级,那些呼吁城市自治的市民们,他们是王国的基石,是财政的重要来源,是应该呵护的对象……”
他摸了摸妻子的脸。“这些日子里,我亲眼目睹许多……如苏格兰奉行世俗王国至上,更有底气实施宗教宽容,且扩大税源,已逐渐走上安稳的道路……你的子民被照顾得很好。我惟愿模仿一二,让法兰西内乱止歇。”
被夸奖的玛丽,却提醒他。“世俗化社会,的确比神权统治适合历史的发展。然而苏格兰不算特别好的参照毕竟国情不同,风俗迥异。法兰西的贵族和市民势力、教士们的学识背景……有太多因素需要考虑。”
“你说的,都很有意义。”弗朗索瓦在她唇上印了一记。“我明白了,亲爱的玛丽。”
他手臂环过她的纤腰,颜面相贴,内心涌出一股踏实感。“我将会尽职尽责……”一起看17k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