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沿厢房小径走到院中央的青石路,一路向大厅走去,到了阶前有一瞬间的恍神,前世今生庄生晓梦。可是想想那个人,那个前世伴我良久,今生茫茫不知何处的人,我毅然决然拾阶而上,走向未知的人生,一阶一阶,竟生出一些壮士断腕的豪迈感来,想到这里,我自己把自己逗乐了,不禁莞尔。
到了厅前,门口侍立着两个碧色纱衣襦裙的漂亮小姐姐,互相见礼后,其中一个引导我走向厅中的台子。我抬头,台中已摆好一把琴,显然是为我准备的。四周纱幔飘扬,隐约可见憧憧人影却看不真切。我上台,向三向各行一全礼,敛衽端坐琴凳,凝神静气,开始表演。
起初练习考核曲时,我想要演奏《渔樵问答》来的,因为这首曲子我喜欢且热爱,已弹入化境。但无奈叶嬷嬷不从,认为曲高和寡,总是欠稳妥,便换做了《叶舞秋风》。这首曲子曲调轻快简明,缺点就是……太简明了,像一个一眼就能看穿的强说新愁的少年人。我同琴师傅切磨一月,用两把琴唱和的形式,改了谱子,整个曲子瞬间除了轻快还丰`满了许多,多了很多层次。
台下伴奏乐队里面执琴的赫然就是我的琴师傅秦师傅。我俩一吟一和天衣无缝,曲子后段秋风旋舞弄落叶部分越奏越快,你追我赶,似是真的化身梧叶与秋风一般,好不酣畅。
当铮铮之音结束,我收起手势,吸气定息后,发现额角竟微微起汗,我时刻谨记着叶老鸨和张妈妈`的教诲,没有揩它,只起身对主位再行一全礼,然后低垂眼帘,站定不动。
纱幔后悉悉索索响起人声,主位上的人侧头向侍立的人耳语。那侍立的人说道:“此曲韵巧共泉声,隐有琮琮音,可否填词一首?”
我屈膝轻轻一礼:“请赐墨曹素笺。”
不一会儿,三五个丫头便极轻巧地置好文房四宝,我提笔写道:“踏花难去香沉履,叶脉脉,实理理,腾云寄怀意悲戚,露自尘沙莫可极,夜啸啸,霜凄凄,捻做佳音入梦萦。”
我笔力不济,只提了轻毫中规中矩写了中楷。笔落,身旁侍女轻挪纸镇,提起纸离去。不知道她从哪里钻到纱幔后头的,我好奇的紧,但却丝毫不敢逾矩,只轻低头,眼观鼻鼻观心,怕万般辛苦化尘烟,功亏一篑。不知站了多久,大约一个世纪吧,我的背上沤出些许汗的时候,终于那一清甜嗓音报了出来:“芙蓉楼苏绮,妍丽秀雅,敏定淑良,曲得千古精绝,文成傲骨风霜,着书字匾,加书寓衔。”
我再三向行三个全礼,随引路小姐姐入侧厅,等待加衔。怪不得丹阳没回厢房,原来被带到了这里,这里软塌香椅,比厢房要豪华得多,我进来的时候,丹阳满脸开心,玉立在那里不停地瞅着我。在平时,我俩早抱在一起先转它几圈再说,但是今天场合特殊,我们也只是四手相握执手相看,泪眼相对。
除了丹阳,一个身形曼妙容貌秀丽的紫衣女子坐在椅子上手执铜镜整理容装,应该就是栖霞院的余巧音,艾莲在一旁乖巧的站立着,笑意盈盈。座上还有一个女孩,一双大眼眼尾微微上`翘,瞳孔如梦似幻,眼波流转间如蓝色琉璃一般折射`出湛蓝的星光,看人一眼便能夺人心魄。这女孩虽然蓝眼睛,但五官却是极秀美的东方面孔,脸上表情淡淡的,完全没有交际欲`望的那种。看来张妈妈说的还是不准确,懂礼数知进退是加分项,长得美才是硬道理。这个异色瞳女孩太美了,还美的很特别,情商和才艺对她来说反正是没有对我来说那么重要。
我和丹阳会师完毕,携手坐在椅子上。我转脸向艾莲笑笑向她道贺:“恭喜妹妹喜登枝头。”
艾莲脸红低头:“哪里哪里,只是仗着几分运气罢了。”
“何必如此谦虚,方才那首《雀登枝》唱的极好呢。何况妹妹铅华弗御,美貌浑然天成。出头也是早晚的事。”丹阳夸她。
“《雀登枝》唱得是极好,大概合乎心中所求,便分外竭力,运气好……倒是未必。”异瞳女孩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艾莲听闻脸色白了白,抿唇不发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