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念云将手摊平在柜台上,忽然想起遇到左星予之前的事。
在外面游荡了两年,乌念云觉得自己就像一具行尸走肉,每天机械的打工,吃饭,睡觉,发了工钱去看看爸爸,然后周而复始。
某天在餐馆擦桌子的时候,墙上的小电视里播放了一则新闻,是法院公开拍卖的预告,在那里面,她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家。
不知道哪来的冲动,乌念云辞了餐馆包吃包住的工作,买了车票就坐上了回A市的车。
客车颠簸七个多小时后,她终于到了自己从小长大的城市。
两年,似乎变化不大,乌念云还记得回家的公交路线,转了几趟车后,她又站在了熟悉的小区门口。
宽阔的大门车进车出,她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即将拥有她曾经的家的人,她只是站在那里,望着其中一栋楼,从黄昏到黎明,那里有一扇窗户,永远黑着。
然后她离开了,没有再关注关于那套房子的事情。
A市大极了,乌念云混入人群,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出来,她明白,自己从来只是人世间一个不特别的个体而已。
在这样一个城市,想要生存下去,其实很简单。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想挣钱,想挣很多的钱,挣了钱要干什么,她没想好,她只是想要钱。
可是她没有文凭,没有学历,除了一身功夫和蛮力,一无所有。
乌念云想起了从前时不时上门拜访的建筑公司的老总们,他们总是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想要从她父亲嘴里打听出一些消息,虽然最后总是会被客气的拒之门外,但她还记得,那些人身上掩盖不住的富裕。
也许她也可以去试试?
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怕,工地负责人本来不想要她,可看她干活麻利,力气也大,最终留下了她。
工地上的活虽然累,但比她之前当服务员收入要高的多,一天高强度的工作下来,晚上居然可以很快入睡。
她挺喜欢这样的生活的,如果不是遇到了左星予。
按理来说,左星予的意外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可她还是被开除了。
问她怨不怨?是不怨的,她早就明白生活不可能一帆风顺,承受过突如其来的剧痛之后,这样浅淡的疼痛已经不能给她造成伤害了。
以前的工友介绍她到酒吧送酒,她是女孩子,挣得多,本身又有防御力,不容易吃亏,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不是不知道那里乱,她只是觉得自己可以应对,就像再次遇见左星予的那天一样。
客人喝多了,端着酒杯硬推到她嘴跟前让她喝,冲刺的酒精味难闻极了,但顾忌着客人,便礼貌拒绝了。
喝多了的人哪里有理智,拽着她的头发逼着她仰头,往她因为疼痛的嘴里倒酒。
头皮被揪起的疼痛,冰凉液体倾泻在脸上身上的难堪,几乎是瞬间失去自控能力,等她回过神来,客人已经躺在地上痛苦呻吟,胳膊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
闯祸了。
乌念云怔怔看了那人一会儿,步伐轻飘的出去,脑子里什么都没想,脚步下意识走向洗手间。
水龙头哗哗放水,一捧水泼到脸上,化开凝结在脸上的酒水,乌念云定定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一个有些凄惨的笑容,吓到了之后进来的人。
她收敛起表情,低着头揉搓酒渍发黄的T恤,直到浑身湿透,勉强看不出来痕迹,才走出去。
然后,她就看到了左星予。
那个原本应该只是在她生命里一闪而逝的人。
他就站在那里,皱着眉头看着她,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下。
那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块木头,浑身遍布虫眼,面目可憎。
可他只是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她,微微偏过头,耳根有一点点红,跟她说她的衣服有点透,挡一下。
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那一刻她在想什么。
接过外套的时候,她抬眼看着对面明明已经年纪不小却还一脸无措的男人,高大的身影背后,是光线变换迷蒙的酒吧彩灯,而在她视线之内,左星予穿着干净整洁的衬衣西裤,认认真真问她需不需要送她回家。
裹在身上的西装外套很暖和,气息浅淡迷人,和她身上难闻的烟酒气味格格不入。
乌念云忽然有点难堪。
这种难堪在左星予看到她打人的时候达到巅峰状态。
那天晚上的事就像是一场梦,如果不是看到挂在阳台上的西装外套,乌念云会以为自己得了癔症,臆想出这样一段不切实际的幻梦。
原来的工作丢了,她只能在租住的地点附近的酒吧干活,这里比之前的地方更加混乱,几乎每晚都会有打架斗殴的人,乌念云几乎看的麻木。
那天晚上她不是没发现跟在后面的人,只是不想在工作地附近动手,那里是他们的大本营,她不想惹来更大的麻烦。
好容易走到一个安静一点地方,那些人也等不及了,上手的瞬间就被她按在了地上。
放倒他们的时候,乌念云奇异的发现,长久以来横亘在心口的阴郁似乎消散了一点。
还没等她高兴,身后又有了动静,她警觉回头,蓦然撞上左星予惊讶混着担忧的眼。
乌念云瞬间脑袋一空。
她不想见到左星予,至少不该是这样见面。
刚打过人的拳头还在一阵阵发紧,乌念云凝涩收回手背在身后,几乎不敢看他的表情。
“你没事吧?”
左星予声音里的担心几乎化为实质。
乌念云愕然抬头,那双眼睛里只有纯粹的关切,她试图从中找出一丝鄙夷,可惜失败了。
她吸了口气,极缓慢的从胸腔挤出来,望着左星予,轻而慢的摇头。
也许就是从那天开始,她贪恋那一抹星光,用尽气力攀附而上,渴望与他同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