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爹带着我们几个兄弟,一起在首都文艺圈光辉出道。
基本上就是一堆首都文人权贵阶层的小青年坐在一起,喝喝小酒,在和平友好的气氛下开始谈经论道,辩论一些有的没的的话题,和现今的辩论赛很像。
我们江家一辩手就是我哥江溢,他是江家长子,有“人间火箭炮”之称,开局先炸一遍,炸得对方辩友不是怀疑自己的论点,而是怀疑自己的人生。
但是他有个很大的问题,就是不分敌我,有时候我们江家二辩手他亲兄弟刚说了几句话,他居然也转身接着炸。也许我哥觉得舞台上只能有他一位高光吧。
当时只有欧阳询,他怎么炸也炸不过。
那时候的欧阳询已经是被世人称赞为“博闻强记、文史尤通”了。
他从来不像我哥慷慨激昂吐沫横飞,他总是静静地等着对方说完观点,再回过头来一条一条细细捋,语气平静,却句句切中要害,引经据典,却又并不迂腐古板,连我这小透明缩在角落都觉得他散发着睿智的光辉。当然,闭起眼睛不看他更能体会这种光辉。
然后很自然地,我哥恼羞成怒,就会耍无赖攻击起他的家世与长相来。也许江家的子弟,从来都不觉得他是自家人吧。
但唯独针对这种攻击,欧阳询从来不回应,只是端坐着沉默不语。
平心而论,在陈朝的时候,我这兄弟还是很夹着尾巴做人的,性子内敛,说话也没他老了那么冲。
也不知他到底是长相和文才哪一方面更“出众”一些,反正首都权贵圈里大家就渐渐都记住了这位“相貌不凡”、“出口不凡”的年轻人。
后来我们几个兄弟都成家了,出府搬出来单独住,他“个人问题”也一直都没有怎么解决。一方面,的确是颜值缺陷得厉害;另外一方面,还是同样的问题,背着他这个姓在陈朝不怎么好说媒。
他只能无官无禄地继续与我老爹住在一起。
起初看他年近三十,却只窝在家中专攻书文,好像对其他事情根本不在意。我觉得他不过是“个人发展问题”受阻之后,给自己挽回点面子罢了。
毕竟仕途、婚姻那都是俗物,追求文人的至高境界那却是没什么止境的,还能让周围的人都觉得你牛X。
但是偶尔回我爹那逛逛,每每见他在我们儿时的屋里,不是在默默地看书,就是在默默地写字,极其专注,有时候我背着手站在他的身后看半天,他都发现不了。
还会难得地见他看书看得面露喜色,如同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一般,有自己的小幸福。我这个学渣看着好像也能感受到他发自内心的快乐。
他是真的喜欢书与文,是很纯粹的那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