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们这个“国家”的版图小的可怜,太常寺里除了我们几个隋朝的旧官,其他几个帮手的都是淳朴的农民兄弟,队伍不是太好带。
不过好就好在领导的要求也不高,完全让我们这个草台班子看着搞就成了。毕竟都是农民出身,之前有口饭吃就不错了,管你那宗庙门往哪开有什么规矩呢。
我兄弟便乐得清闲,来活了就干,没活经常在那草棚办公室里写字写一天。
外面的战火打得烽烟四起,我们这一小片农家乐却是安安静静。
一开始的时候,我们这个“夏国”版图还扩张呢,还有捷报传出来呢,那时候是夏天,我拿着扇子啃着萝卜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我这兄弟写字又写了一天,好不容易趁他换纸的缝隙,我问道:“哎,你说,这窦建德有戏吗?”
他抬头看了看我,微微摇了摇头。
“还是觉得你的渊哥厉害呗?”我又啃了一口萝卜,问道:“那我们去投奔你渊哥吧!”这个时候,李渊已经在长安建国,建立的就是几乎可以代表中华民族的那个王朝,唐朝。他的几个儿子此时在外征战,不断扩张版图。
对我来说李渊是实打实的贵族,投奔了他起码我不需要在这个地方啃萝卜,有口水果吃不是奢望吧。
我这兄弟却缓缓道:“我与他是布衣之交,从不谈及这天下之事。现今他已称帝,我倒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他了。”
“这又有什么不能面对的!”我皱着眉头道:“渊哥你好,渊哥你发达了给小弟找份工作,就这么说就好了!”
“君子之交淡如水,若是强加上这政治权势,终是不美。”他摇了摇头,忽然抬头看我,说道:“若你想去,我可以修书一封,应该会得善待。”
听说他要“修书”我眼睛都有点绿,我这欧阳询经纪人也很久没拿到真迹没开张了,但是转念一想,这信要是给了渊哥我可就要不回来了,又有点泄气。
“可是,你刚刚又觉得这窦建德没搞头,这以后万一被别人破了城,我们又被掳走可怎么办啊?你难道不为自己打算吗?”我问他。
“长乐王为人正派,待人一视同仁,肝胆相照,我们亦是得他所救,才得以从宇文化及那处脱身。”他说道:“此人应得他人以诚相待,我便在他麾下尽我一份力罢了。”
彼时,连我这政治小白都知道他这番话有多么的天真,基本就像是在说“我知道他搞不好要凉凉,但是他待我好,我随他一起死了就死了。”这是什么?这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才会说的话吧!
我扔掉萝卜,撑在他的农家乐书桌上,很认真地对他说:“兄弟,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啊,你若看好他能打天下也就算了,你这不看好又要随他一起死是什么套路?我没明白!”
他却平静地写着字,头都未抬起来,道:“人生在世,为得富贵安宁,大多是趋炎附势,可是回观这历史,不过都是挑梁小丑罢了。为这救命、赏识之恩追随,就是死了,又有何可惜?”
“可是……你明明之前说……能活便活……”我小声道。
他这才抬起头来,看着我的脸一笑,道:“我说的是逆境中不能自己把自己憋屈死,这一条命,得选合适的时机放下。”
至今我也很难说清楚,我这兄弟他到底有没有政治方面的才干。他是个很复杂的人,一方面,他其实可以洞悉一些政治方面的阴谋,也知晓一些套路,而另外一方面,他却又有着莫名其妙的更高的道德追求,哪怕看透,却也不屑去循着套路做,甚至觉得自己的命都没有信念与名节重要。
在这个炎热的夏天,他六十三岁,似乎对面前的纷杂局面一切泰然处之,只想为自己的人生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